奈莉的表情很轻松，说话的声音也很轻松，就像是在聊一件过去的趣事一样，甚至偶尔还会露出颇感有趣的笑容。然而很明显，这一点也不有趣，对于任何人来说，都绝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因此，潘尼斯紧紧的攥着拳头，脸色阴的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奈莉表现的越是轻松，潘尼斯的脸色越是阴沉。

潘尼斯不是白痴，他绝不会相信有人会喜欢这种感觉，也许有人会自称喜欢孤独，那只可能是这么说的人根本不明白真正的孤独是什么。坐在温暖的房间里，用华丽的辞藻去赞美孤独的人，恰恰是最不可能陷入孤独的人，正是因为他们没有机会去体会，才会因为不了解而去美化它，真正体会过孤独的人，绝不会这么做，他们甚至连提都不愿意提起，因为那会是他们心灵之中最深的伤口，哪怕只是想起，都会感受到那种仿佛透入骨髓的痛。

潘尼斯在这一百多年自我放逐的过程中，不止一次的经受过孤独的折磨，这也算是他自我惩罚的一种方式，所以，他很清楚真正的孤独有多么痛苦，那种整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存在，被所有人抛弃，被全世界遗忘的辛酸，远远超出人们想象的能力，只有纯粹的疯子，才会去喜欢那种东西。

奈莉当然不是疯子，就算她自称自己一度疯狂过，之后也顺利的恢复了正常，所以她显然不可能喜欢那段痛苦的经历，更不可能对此感到轻松，她此时表现出的轻松，只可能是为了掩盖内心因那段回忆而产生的痛苦情绪，以免潘尼斯过于担心，也就是说，她的表现越轻松，反而越能说明那时候她所承受的痛苦有多可怕，为此潘尼斯心里升起一股没有来由的愤怒，但这愤怒却找不到针对的目标，也许，唯一一个该承受这份愤怒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了吧。

“不用这么紧张，其实仔细回想起来，那段日子还挺有趣的。”奈莉当然感受到了潘尼斯心里的愤怒和内疚，却没有理解这份愤怒的原因，依然试图用轻快地语气掩饰：“每天早晨起来，我把一些尸骨摆成站立的样子，装作他们准备去干活，晚上再把他们摆成躺着的姿势，假装他们回家睡觉了，我用这种游戏消磨了很久的时间呢，挺好玩的。”

“够了，这一点也不有趣。”潘尼斯用力把奈莉抱进怀里，眯着眼睛说道：“果然，我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和你一起留在这里。”

“其实只是我比较笨而已，空有神灵的力量，却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奈莉发现自己的掩饰起了反效果，偷偷吐了吐舌头，立刻转移话题道：“据我回忆，那时候我应该是已经可以使用一部分死神的权能了，因为达纳库斯一直没有反应，控制躯体的人是我，所以我可以偷用一些。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你也知道啦，在某些方面我是比较迟钝的，连自己的状态都不是很清楚，所以我只能傻乎乎的忍耐着这份孤独了。如果我早知道自己已经可以使用神灵的力量了的话，可以玩的东西就太多了，根本不会因此而感到孤独和痛苦，更不会因此而疯狂啦。”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自己可以使用神灵之力的？”潘尼斯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是怎么发现的？”

“呃，那时候来的事了。”奈莉讲述道：“我第一次醒来，最后就以自己的疯狂告终，当时充斥在我脑子里的想法，除了想有人陪我说说话，剩下的就是我想看看外面，外面的世界不像里面那么单调，以前并不觉得，但是，在失去了以后，我才突然发现，原来外面的世界是那么美，那么充满了诱惑力。”

“这是……七八十年前吧。”潘尼斯终于被奈莉引开了注意力，把注意力放在了她讲述的内容上，试探着问道：“或者更早一点？”

“嘿嘿，你马上就联想到了啊，不过，我陷入疯狂的时间，比你说的更早。”奈莉笑眯眯的点头道：“但是，我清醒过来的时间，倒是和你说的时间差不多。”

“那就对了。”潘尼斯点头道：“看来你的意志又一次在你脑子指挥前自动做出反应了，该说真不愧是你吗，连变成神灵都这么有个性。”

“不许总这么说我。”奈莉瞪了潘尼斯一眼，依然微笑着说道：“不过你猜的没错，当我从疯狂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愿望成真了，虽然还是没有人和我交流，但是，我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了，这让我当时简直感觉不可思议。后来仔细观察了一阵，才发现那是因为外面的世界里，有几个孩子被我影响了，我可以透过他们的眼睛，去偷窥外面的世界了。”

“安妮和小鹿，对吧。”潘尼斯像是在提问，但其实已经得到了争取的答案，慢慢悠悠的：“他们那时候回复的意识。”

“不止她们两个，还有几个实力不错的亡灵。”奈莉点头道：“当时，他们还没有意识，只是可以承载我的视线了。有了这一变化之后，我顾不上去思考为什么会这样，也没时间去研究，为什么我会从疯狂中慢慢回复过来了，我那时候唯一做的事，就是通过他们的眼睛，贪婪的观察着外面的世界。虽然他们都出现在没有人迹的地方，但是至少环境不像这里这样单调，对于刚刚从噩梦中醒来的我来说，这已经是让我非常满足了。”

“哦？他们开始还没有恢复意识吗？”潘尼斯说道：“那就是你离开之后发生的喽。”

“恩，我一直偷窥了好几年，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奈莉解释道：“但是问题已经出现了，承载过我的视线以后，他们再也无法回到以前那种无意识的状态了，他们的神智，因为我的意志开始苏醒，慢慢变成了有自我意识的亡灵。以前那几个出现自主亡灵的例子的结果，我还记得很清楚呢，所以我当时以为，自己犯下大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