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我的弟弟!”月神抓住窗棂,已止不住心头的疼痛,慢慢弯下腰去,竟是无声哽咽,盈眶热泪,霎那如倾。
好久,月神抑住嗓下的氲氤气团,无力抬了抬手,低低道:“岩儿,去,给你师父准备后事。”
方岩恋恋看着北极面容,应一声,只不肯离去;待月神又说一遍,方才牵一牵师父袖子,欲禀告一声再行离去,忽想起他再也听不见自己的话语,顿时心上又似给抓扯了一块,哭着站起,一拉开门,正欲冲出去,却嘶哑叫了一声,顿在那里说不出话。
门外冰凉石阶上,安静地坐了一黑衣的女子,正抬了眼看那清冷的星光。
细碎的星光下,那女子面庞美丽,眉眼潇洒,黑眸灿烂而迷离,长长的头发,一直垂到石阶之上,竟是如雪如瀑的洁白!
今生不离别,离别发如雪。
那女子听到动静,缓缓立起身来,回眸温柔而笑:“岩儿么?你瞧,我又做梦了。做了许多许多的梦,还梦见我们又在一起了,每日每夜地厮守着,他弹琴,我鼓瑟,听呆了旁观的路人,羡煞我们这对神仙眷侣。可是毕竟是梦啊!这梦怎么就醒不过来呢?”
她探头看了看屋中舒望星凝坐垂首的僵直侧影,摇了摇头,自语般喃喃道:“这梦不好。我得赶快醒来,我还要去找望星。我找啊找啊,找了四年多了,为什么还找不到他?”
“师娘!”方岩伸出手,欲去扶她。
谢飞蝶缩回手去,笑道:“你也是在梦里,我也在梦里,你来扶我做甚?赶快醒来吧,醒来帮我找你的师父啊。”
她徘徊庭中,垂了袖子,面容如黑夜中静静绽放的牡丹,那样哀愁地吟叹:
“红满枝,
绿满枝,
宿雨厌厌睡起迟。
闲庭花影移。
忆归期,
数归期,
梦见虽多相见稀。
相逢知几时?”
“梦见虽多相见稀,相逢知几时?”谢飞蝶重复了一遍,忽然别过脸去,向墙外大声叫起来:“星,星,是你么?不要走啊,等等我!”
她跳起来,直向外冲去。
方岩一惊,忙往屋内探头看时,舒望星的尸体依旧安然坐于桌边,唇角依旧一抹苍白黯淡的微笑。
而谢飞蝶雪发飘舞,已在黑夜中迅捷向前掠去,
方岩忙追时,只听她凄婉的声音一路飘送,越传越远:“星,等等我啊,星,星……”
十日后方岩和小嫣终于追到谢飞蝶时,已是青州地界。
青州如意居故地,往年的整洁已一扫而空。小小的庭院遍是人高的蒿莱,金色的阳光笼住满院的清翠,一对燕子在窗边的葛藤里筑了巢,来来去去捉着虫子喂食巢中啁啾的乳燕。
阳光里,葛藤下,红墙边,绿草中,黑衣的女子抱了一堆雪白的男子衣袍,静静倚坐于地。她的眼睑温柔低垂着,如梳的长睫在阳光下投了安谧的浅影,苍白的唇角,是一抹婴儿般天真快乐的微笑。
我终于找到你了,星。
方岩仿佛听到谢飞蝶临死前那般娇俏而得意地说:
从此,再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你是我的星,我是你的蝶。
我们琴瑟和鸣,天下无双。
方岩和小嫣跪倒在地时,听到谁家的女子在轻扫琵琶,低吟浅唱:
吴山青,
越山青。
两岸青山相对迎。
争忍有离情。
君泪盈,妾泪盈。
罗带同心结未成,
江边潮已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