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的声音很平缓，手指在纸上突兀的划了一道的墨痕上划过，“二老爷说，这是岱岩公想要把家父王正道的名字重新写上去，却是力有不逮留下的痕迹。”

王政点了点头，“不错，当日父亲——岱岩公弥留之际，某亲眼所见。”

王宇又道：“前些日子，哦，大约是二夫人搜检国公府那晚，大老爷却告诉我，这其实是一把刀，要斩向大老爷、二老爷的一把刀。”

王宇说着，手指顺着墨迹划了下去，落在了王赦、王政的名字上。

王政色变，王赦却点了点头，“这话是某说的，没错，父亲——岱岩公在弥留之际，想要把某二人的名字划掉，以正本清源。”

王宇扫了一眼厅中众人，“昨晚发生的事情，现在想来你们也都知道了吧，也知道了你们的身世？”

王链傻眼，“身世，什么身世？”

别人诺诺不知道该如何跟王链解释，王赦却是洒然一笑，“痴儿，自然是老太太跟国公爷的替身张玉私通，生下了为父、你二叔、以及你大姑姑的事！”

王链如遭雷击，啊的一声大叫起来，“这不是真的，这绝不是真的。”

王赦转向王链，“你不是一直怨恨老夫一直对你不管不顾，不如对待璋儿那般悉心教导吗？你可知老夫为何如此？”

王链看到王赦说的郑重，史太君低头不语，周围众人脸上很是苦涩，却无人反对，也知道王赦不会拿此事开玩笑，颤声道：“想来是儿子愚昧，不得父亲大人欢心，是以……”

“不，你很聪明，你的资质不比璋儿差多少！”王赦突然肯定起王链。

王链这辈子就从未听过王赦夸自己，听到王赦如此说，纵然惊逢噩耗，脸上却露出惊喜之色，那是久旱逢甘霖、抑郁苦闷一辈子突然得志的表情。

王链眼中有泪花涌出，哽咽道：“想来父亲大人是因兄长和祖母之事，心灰意懒……”

“不，老夫只是单纯不想看到你！”王赦很是苦涩笑道：“因为，老夫怕见你越多，就会想把你活活掐死！”

王链被王赦吓了一跳，跪下道：“儿子不知犯了何错？竟然惹老爷如此生气，请老爷告知孩儿，也不必等老爷动手，孩子自行了断便是。”

王赦闭目深深吸了两口气方才道：“你的母亲自然是你的母亲，可你的父亲却并非老夫！”

王赦说的平静，众人却看到王赦手中把玩的玉佩却被捏成了两半，可见王赦心中的不平静。

“不，不，这不可能，老爷只是不喜孩儿，不可连累了母亲在九泉之下的污名！”王链被当头棒喝，周凤凰抱着巧姐在女眷群中面若枯槁，并不上前安慰，只是脸色煞白。

王赦哈哈大小道：“这就是报应，这就是报应，上梁不正下梁歪，某的生父能偷国公爷的婆娘，某的母亲能红杏出墙，某的妻子，自然也能与其他人苟且！”

王链听了王赦的话如遭雷击。

就见王赦又转向了迎春，“汝现在也知道了为何老夫会让刑氏堪磨于你了吧！”

迎春看着表面平静，内里如火山一般的王赦，“迎春多谢大老爷饶命之恩。”

王赦伸出手指在王链头上指过，又在迎春头上点了点，“你是该谢某，有些事情，李东阳做得，老夫自然也做得！老夫没有那么对你，你很幸运！”

“大哥，此事回头再说，咱们先料理正经事，云逸还在等着。”王政去拉王赦。

王赦一甩袍袖，把王政振飞，冷笑道：“等侯爷出手，哪里还有什么机会？这事儿若是不说，难道还要让他们两个做糊涂鬼？”

王赦道：“你们能活下来，并非老夫有多么慈悲，也并非老太君能够牵制与某，你们也当听到了，刚刚侯爷也说了府中的腌臜事，老夫每次想要动手对付你们的时候，只是想起了国公爷临死还顾念着……亲情，想到了大哥哥的不杀之恩！”

王赦说道这里，转向了王宇，向着王宇恭敬的跪下叩首：“某说这些，只是不想让琏儿、迎春糊里糊涂的活一辈子，并不是想在情谊上拿捏侯爷，请侯爷一会儿动手时不比客气。”

周夫人本是个有小聪明的人，刚才听了王赦的话，还以为王赦是想以王岱岩、王正道两父子的作为，让自己这些人能够死中求活，谁知那厮竟然如此败类，当即气红了脸！

“你——你这匹夫！”

王宇一挥手，一枚棋子打在了周夫人身上，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凛冽的眼神扫过去，周夫人差点被吓尿了，抱着宝玉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王宇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王赦，突然笑了，“你是不是在想，当年岱岩公去了的那晚，你直接被某父杀死，也比现在苟延残喘的好？”

“是！璋儿死后，某生不如死！”王赦回答的干脆。

王宇道：“你就没想想，岱岩公若是想把你跟二老爷一笔抹了，又怎会留下王敏？”

王宇看看王政，又看了看段伯道：“杀人泄愤很容易，可是到了最后，岱岩公选择了宽恕！”

……

一时间天香楼中微起波澜。

王宇在厅中走了几步，方才继续道：“某看了岱岩公的出征记录，也读了兵部的文书。”

“岱岩公终年46岁，却在军营当中打磨了28年。”王宇说着，眼睛看向史太君，“嫁给一个军人不好受，嫁给一个合格的军人更不好受，孤独寂寞无人陪，与守活寡没什么区别！”

原本还一脸的狰狞的史太君听了王宇的话，绷着的劲突然松了。

王宇又道：“更何况那人跟你聚少离多，却在出兵放马时还带回了一个让你无法接受的女子，所以，你想要报复岱岩公，是也不是？”

史太君脸上泪水滑落，苍老的声音有些颤抖，“不是，老身只是孤单寂寞，只是不守妇道！”

王宇道：“这些话没必要对某说，日后你自然会见到岱岩公与他分说。”

……

王宇这时才看向了王赦、王政兄弟，“自己养大的孩子，突然有一天发现不是自己的了，无情之人，自然是杀戮一番，可重情义之人，恼怒过后，不过是静静的忍受着心中的煎熬，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陪着他们演戏！”

王宇道：“这也是为什么岱岩公会搬到梨香院静养的原因。他不愿意见到你们，但是，他对你们还有夫妻之情、父子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