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有功名在身的大明读书人,再度陷身虏手,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回到顺义城最后看一眼妻儿——如果她们还在的话,就一死以谢君王了,没想到半路横空杀出一个杨铭,不知凭借什么神兵利器,有如天兵天将下凡一般,居然单枪匹马杀退了近二百虏兵,救回了自己和俘人们。经过大明和后金十几年来的交战,那些剃着金钱鼠尾辫子的八旗兵,在汉人眼里几乎成了战无不胜的代名词,一个鞑子兵,十个明兵也不敢挡其锋,可是这杨铭……这一切太虚幻、太不真实了。
范同舟心里思绪翻腾,一旁的杨铭却似乎满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一边开车,一边悠然地吸香烟,驾驶室里烟雾缭绕,沐浴在空调口送出的暖风里,感觉比睡袋还要舒服。范同舟见他按了一下车门上的什么东西,那水晶般清澈透亮的车窗就降了下来,一阵清新的冷风吹进驾驶室,烟雾从车窗缝隙冉冉飘散,看着杨铭淡定的神情,范同舟紧张不安的内心也渐渐平复了一些。
卡车两旁各有两名骑马的军士随行,他们是专门负责警戒和联络的,杨铭以最慢的速度开车,每小时不到15公里,但是比起后面队伍每小时4公里的行进速度还是显得太快了,他行驶一段时间就得停一会,以免和大部队距离拉得太远失去照应。
“虏兵哨骑!”外面的军士大声喊叫起来,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栗。
从车窗往外看去,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早晨的浓雾大半散去,大约两里地之外的树林前,两骑后金兵伫马而立,朝卡车的方向眺望。
杨铭轻轻地踩住刹车,慢慢将车停了下来。
“将军,怎么办?”骑马的军士凑近车窗问道,脸上掩饰不住的恐惧。
“不要慌,等后面的人跟上来再说。”
很快,大队人马便跟上来了,显然他们也发现了远处的后金哨骑,整齐的行军队列出现了一阵扭动。
“去跟丁百总说,让他派二十骑去把那两个鞑子赶走。”杨铭对窗外的军士吩咐道。
“将军,二十骑恐怕不行,还得加三十名步兵一起上!”范同舟在一旁提醒道。
杨铭点了点头,车窗外的军士掉转马头往后去了。
不一会,二十名骑马的军士出列了,这些军士都披了甲,有的还是披的重甲,手里拿的是长枪、马刀等兵器,还有弓手持弓,他们一个个面色惨白,不少人脸上渗出了豆大的冷汗。
后面的三十名步兵磨磨蹭蹭的,好不容易才凑齐人手,这些手持长枪、大刀、盾牌的步兵很多都不是真正的军士,而是俘人中的丁壮,他们歪歪扭扭地列队,双腿直打颤,兵器都几乎要提不稳了。
杨铭眉头紧锁,推开车门跳下车,呯的一声将车门狠狠地甩上了。
“丁百总,让骑兵分开在两翼,步兵在中间列阵上!”他对领头的丁有三命令道。
丁有三铁青着脸,大声吆喝,马队向两边散了开来,中间的步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磨磨蹭蹭就是迈不出脚步。
“废物!”杨铭怒骂了一句,知道这些人是指望不上了,他几个箭步来到吉普车旁,拉开后排的车门钻了进去,从车顶的射击窗口探出身子。
解开车上M240机枪的锁定,调转枪口方向,打开保险,将尺表调整到一千米距离,他瞄准那两名后金哨骑打出了几个长点射。
一个后金兵座下的马匹嘶叫着扬起前蹄,转了半个圈倒了下去,另一个后金兵的马嘚嘚地往后退,可能是被射入周围泥土的子弹嗖嗖声吓到了,那哨骑急忙勒转马头,两腿一夹,马儿吃劲地向远方跑开了。
随马匹一起倒地的那个后金兵挣扎着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后逃跑,应该是腿上中弹受了伤,但是他显然不理解7.62毫米机枪子弹的威力,拖着伤腿没跑两步,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上!”杨铭挥手喝道。
马队和步兵们一下子振作了,挥舞刀枪呐喊着冲了过去。
杨铭苦笑地摇了摇头,锁好机枪,身体从射击窗口缩进车里。
王成站在驾驶位置,回过头来,脸上满是兴奋的神色,他年纪小身高还不够,这一路是佝偻身子半站着操作方向盘的,第一次开车,显然是非常的兴奋和新鲜。
许小娘子怀里的婴儿被机枪声惊醒了,哇哇地哭了起来,她把孩子的脸偎到胸脯里,嗯嗯地轻声安抚,眼睛却是回头望向杨铭,俏丽的脸庞被空调的暖风吹得红扑扑的,更掩盖不住内心的崇佩敬畏之情。
出击的马、步兵都回来了,割下了首级,兵器铠甲也取了回来,七八个人拖着已经死去的马,堆放到辎重车上,马皮、马肉都是很好的材料和食物,显然是不会浪费的。
“你们刚才让我很失望!”
二十名骑兵和三十名步兵列队,面向吉普车的侧面,杨铭站在车顶的射击窗口里,就像现代检阅士兵的将军一样,对他们进行训话。
嘴里喊出的声音还是显得太小了,他希望自己的训话能被更多的人听到。
吉普车上安装有高音喇叭设备,是用于对付“非武装敌对人员”的,也就是向那些在军事基地外面喊口号扔石块的人喊话用的,考虑到许小娘子抱了孩子在车里,距离太近了怕声音损害婴儿的听力,他放弃了使用高音喇叭的想法,在车内的行军袋里翻了翻,找出一个便携式的喊话器,就是类似于走街串巷的小贩吆喝用的那种手持式电喇叭。
他把喊话器举到嘴边,吹了一口气,喇叭里发出巨大的呼啸声,列队的马、步兵们吓了一跳,大部人群也躁动起来,人们叽叽喳喳地互相惊叹议论。
“肃静!”
一声大吼,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了,那些列队的马、步兵们一个个站得直直的,一动也不敢动了。
“你们刚才的表现让我很失望!”杨铭开始了他的训话。
“不客气的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你们这个样子,还怎么去打仗,怎么去攻占城池?”
“鞑子兵就两个人,你们有几十个人,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你们就算是空手上去,围着咬也咬死他了。”
“我估计,等到真正交战了,你们中的大部分人,肯定会逃跑。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你们跑的再快,有鞑子兵的马快吗?有鞑子兵的箭快吗?”
“你们要是逃跑,最后的结果还不是被鞑子兵给杀掉,给抓起来,你们不都是这样被抓来的吗?又有哪个逃脱了?!”
“打仗想跑的,你们现在就给老子滚!现在滚,没有鞑子兵追你们、杀你们,你们还可以多活几个时辰。”
“谁想滚的,现在就给老子站出来!”
他环视四周大吼。自然,没有哪个人会出来,人群都安静地站立,或仰着头,或低着头,连辎重队里的骡马都被这萧杀的气氛所感染,一动也不动了。
这兵荒马乱、天寒地冻的时节,哪个不识相的敢脱离队伍,其结果要么是冻死,要么是饿死,被鞑子兵抓去做奴隶还算运气好的。
“以后谁敢临阵怯敌的,就地正法!”
“列队,前进!”
气呼呼地发泄了一通,眼看队伍整顿完成,又重新列阵准备出发,他才将身体缩回车内。
“将军,请息怒,大伙儿一定会听您的。”坐在前排的许小娘子轻轻地说,像是在安抚怀里的婴儿。
“嘿嘿,不吓吓他们,等到了城下,敌军一冲,这一千来号人自己踩踏都不知要死多少。”杨铭无奈地摇了摇头。
许小娘子给了他一个轻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