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顺应诺,将吕布破李傕西凉骑迫使牛辅军驻扎野外,然后自己帅兵潜入敌军身后意图突袭敌军,中途发现白波贼意图犯京的事情有条不紊,却异常简略的说了出来。
“你是说万卫尉打了胜战?”刘协来了兴趣,急急问道。
“回禀陛下,是!”高顺不想在这事上纠缠。
可惜刘协并没有什么大局观,反倒对那场胜战颇是好奇,又问道:“爱卿可细细讲来。”
高顺迟疑一下,道:“回禀陛下,属下当时埋伏在外,并不知详情。之后得知白波贼动向便全速返回,想请陛下择一二大将帅兵出战,借渭水之隔,择地而守,堵截贼兵于岸北。再等温侯大军回援,狭乘胜之势,一同破敌。”
没等众人考虑其中的可行性,董承已经满脸不悦地呵斥道:“好大的胆子,一个小小的校尉竟敢妄议国家大事!”
高顺肚子里剩下的详细安排立刻被堵了回去,在吕布手下,他可以畅所欲言,而在这些‘高人一等’的重臣面前,他连开口的权力都被剥夺了。他毕竟只是武将,对朝堂上的忌讳一点都不清楚。
高顺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董承。好在那个钟廷尉正又一次帮了忙:“董将军,圣上还未断决。”言下之意就是‘皇上都没生气,你一个做臣子的生什么气?’
董承闻言一颤,立刻向皇上请罪。王允立刻出言微微训斥了董承便揭过了此事。
但这么一来,对策的拟定就变成了王允和董承两人商议,就连钟廷尉正也无权过问,就别说高顺这个小小的校尉。
而进过半个时辰的讨论,最后的战略还是:“守城。”
“托坚城固郭以磨贼之锐气,再帅王师奉大义以讨贼,此等愚民岂有不望风而降之理?”董承自信满满的道。
同类的话,之前吕布也对皇甫嵩说过,不过那时董贼方除,士气正盛。况且皇甫嵩军力与樊稠不相上下,才有足够的兵力进行最后的决战。
而长安城在赤眉之乱时几乎彻底夷为平地,即使后世不断改造也因为都城移到了洛阳,因此并未下大功夫。而张济那时虽有心重建长安辉煌,怎耐物资被董卓万炜瓜分的一干二净,连皇宫都是‘豆腐渣工程’,就别说外围的城墙了……
反之郿坞的城墙却是实打实的‘高厚七丈。’的板筑土墙,防御力极强。
这也是吕布意图决战于境外的原因之一。
而如今……
‘就算守住城,挫敌锐气,难道自己就不会有损失么?’高顺面如死水地退下,情不自禁地想到:况且,大军在外,而贼众忽临。这种情况对士气的打击难道是单单用‘大义’就能弥补的么?
真是这样的话,历史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叛乱了。
心中已有计较的高顺立刻让李邹将在霸陵休息的陷阵营带回吕府。不过却没有安排别的命令,仍然是要大家继续睡觉。
随便抓了十几个府内的小厮,让他们到四个城门附近放哨,并命令他们一发现变故就要叫醒自己。然后,整整两天没合眼的高顺也轰然倒在了床上。
他们,累坏了。
整个温侯府上响起了一片鼾声。诺大的长安城内,也就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愚民和这900名老兵能在这时候睡着了。
而就在他们获得难得的安宁的几个时辰,混乱不堪的关中战局,目无王法的暴民就给这些还沉迷于大汉昔日辉煌的士族上了一课。
铁与血的一课。
董承下去后,颇是聪明的发布公告,征召壮丁一同守城,得六千余人。如此城内便有11000兵力可供驱使。这样,董承甚至还将这些人分成了三队,以备更替。
‘这样,每一队都能得到休息,就能支持的更久了!’
董承是这么想的。
然而事实却残酷地打破了他的‘完美计划’。
当多达50000白波贼齐声高喊:“黄巾未平,白波又起。宗帅降临,天下太平!”出现在长安城外时,那种无数教徒狂热信仰而造成的气势,实在比面对骑军冲锋还要恐怖三分。这些贼兵从未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甚至连最普通的都摆不出,但他们可不是‘士兵’而被称为‘教兵’更为确切一些。因此,他们战斗的手段也不是常规军队用的那些,而是单靠四个字:
捍不畏死!
死亡,对于被洗脑的他们来说,那是接近神仙的途径。
因此,没有整队,没有休息,更没有停顿,五万人在四个宗帅的煽动下,扛着简易的云梯就这么冲了过来。
“黄巾未平,白波又起。宗帅降临,天下太平!”
震天的口号在空旷的城外奔腾,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古老的城墙,上面的守军无不心神动摇,面有恐色。城外的白波贼如同吞噬一切的白蚁沿着云梯向上冲击,单是插开云梯这一项工作,已经让汉军疲于奔命,体力大耗。且令他们毛骨悚然的还是他们除了那四句口号外,竟连一句惨叫都没听见,好似那些从摔死的,根本不是一个知道疼痛的人类一般。
这种念头,在看到第一个爬上城墙,然后被砍断双手仍然在喊:“白波又起……”的贼兵后,立刻催化为了一种恐惧。
那些刚刚征召来的壮丁先受不了,战场的鲜血和对手的疯狂击溃了他们正常的心理。超过一半的人在面对陆续登上城墙的白波贼时选择了逃跑,而整条的防线也因为他们的胆怯而露出了无数的漏洞,然后被扯成几段,溃灭在贼兵拼命似的攻击下。
“他们……他们……这些贱民……”董承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周围的亲卫望着即将卷来的白浪,惊道:“将军,守不住了,快退吧!”说罢,也不等董承回话,立刻有两人架着他飞快的跑下城墙,往皇宫内城跑去。
与此同时,南门守城军士看到了不远处突然出现的轻骑兵。
“那是什么?是皇甫将军回援了么?”
“还是皇甫将军厉害……等等……你看那旗帜……那……那是……”
“西凉骑兵!”
“不……不可能……那皇甫将军……”
“快去禀告长官!西凉骑兵,是樊稠的西凉兵来了!”
同时,白波贼后方不远处,万炜并狂狮军眺望远方黑压压的一片贼军。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遮掩不住的疲惫,座下战马如被水淋过一般湿漉。
“主公,长安好像已经被攻下了。”陆鑫喏喏地讲述这个事实。
万炜没有搭话,现在的他,由于心境的关系再次受到了染血后赤血戟的影响,变的嗜杀无比。但心中深处那对爱人的关怀却生生将这份嗜血压了下去,反而让万炜围绕‘救她’这个念头暂时性的成为完全理智的生物。
到现在也没追上高顺,那么他肯定是已经进入了长安。这样应该不用担心无暇的安全,不过还是等这些贼兵进城四散抢劫的时候杀进去亲眼确定一下。
不然心里放心不下啊!
顺便……让我享受一下吧……那火热的鲜血……
万炜用力握了握手中闪着绿芒的赤血戟,冷笑地看着白波贼由大开的城门冲进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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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城内的吕府内。
陷阵营将士全身披挂,骑乘着战马紧紧保护在中间一辆轻马车周围,安静地等待进一步的突围命令。杜无暇静静地坐在马车内,透过窗帘间隙看到外面士兵抖擞的精神,不由赞叹道:“难怪芯逝那么推崇高将军的陷阵营。仅仅两个时辰的休息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这种回复力就是芯逝所说的‘连续作战的必须能力’吧?”
坐在一旁的心儿噗哧一笑,引来诸女侧目,她可爱地吐了吐舌头,嘻嘻笑道:“这种天气冲了一个凉水澡,想不清醒都难呢!”诸女听了缘由,想像那画面,都咯咯笑了起来。
正笑间,车帘被一人拉开,却见高顺面无表情地将一女子抱上马车,安置在无暇旁边,冷道:“某奉命照顾汝安全,自然要护你周全,若是此时死了,倒给某落个失职的罪名,某可担待不起。”说完,又向杜无暇告了个罪,方才下车。
马车也缓缓起动,车内无暇诸女细看来人,只听爽儿惊呼道:“这不是唐妃么!”
唐妮儿抬头一看,凄凉笑道:“原来是爽儿。唐妃什么的切没再提。”说到着,双眼盯着高顺消失的车帘,幽幽道:“这儿还有人会把王妃当回事儿么?”
杜无暇茫然道:“王妃?!””
爽儿不敢隐瞒主母,断断续续地将事情说了一遍,杜无暇这才得知原来旁边这美丽的女子竟是弘农王的妃子,惊讶之余便想行礼,却被唐妮儿托住,道:“按理来说,你夫君诛杀董卓,妾身还要向你道谢才是。”无暇连道不敢,妮儿见无暇举止得体更兼美貌可人,心中稍喜,乃道:“如今非比当初,妹妹若是不嫌弃,你我便以姐妹相称,如何?”无暇呆了一下,也喜道:“有这么漂亮的姐姐,真是妹妹的福分呢!”
两女都是家逢大难,左右皆无同龄密友。互道家事后都为对方的处境唏嘘不已,再说了几句体己话,两女便似真姐妹般亲密,无话不谈。
又说了几句,无暇乃问方才之事,唐妮儿俏脸微红,迟疑一下,方才在无暇的推桑中慢慢道来。
原来,唐妮儿被变相软禁在偏院之中,无日不思复仇。如今突闻董卓已死,一下子间没了平日目标,仿佛失去了生活的意义般,茫然失措。更兼周围没有一个能倾吐心思的对象,长久以来积压的心理压力一下子击垮了外刚内柔的唐妮儿,莫名其妙的就生出了自杀殉国这种自暴自弃的念头。
于是在陷阵营士兵去请她避难的时候,唐妮儿怎么也不肯走,安坐镜台等死。那些士兵也不敢对她动粗,于是便上报主骑定夺。
而高顺何许人。
他才不管那许多,直接走过去,不等唐妮儿说话,直接抱起来就走。
唐妮儿何许人?
曾经高贵的王妃竟然就这么被一个陌生男子抱着,虽然中间隔着一层铠甲,但也足以让她羞涩的呆住了。
直到被放在马车上也没有反应过来。
也由这无礼的举动,才有了“今非昔比”的感叹,下意识地从自己‘王妃’的身份阴影下走了出来,与一个庄主的女儿姐妹相称。
而凭借女孩子那敏感的心思,无暇还从唐妮儿的口中听出一种怪怪的味道,正想进一步问话的时候。周围了兵刃相交的声音,间或掺杂的惨叫让几个女子听的心惊胆跳,哪还有心思谈话,个个都相互偎依着壮胆。
高顺看着几个不长眼的白波贼被前面的士兵砍倒在地,皱眉道:“加快速度。这些贼兵扩散的速度太快了。”
赵庶对着马车努努嘴,道:“若是再快,恐怕里边女眷受不了。”
高顺摇头道:“这些事情先别管,直管快行便是。日后若因此而受主公责骂,某甘之如霖。”望着赵庶不解的神色,不得不进一步解释道:“起码这证明这些女子还有命去告状。”
事实上,提高速后引起的剧烈颠簸的确引起了车内的不满,但几乎是同时也有人呵斥起来:“加快速度是为我等着想,怎可为一点难受而出言不逊!”高顺在外听了,暗暗称奇:抱怨的人不甚清楚,但呵斥之人,正是除了美丽好像没有其他优点的杜无暇。
‘看来她的美丽掩盖了许多东西呢。’高顺开始为万炜的幸福,也为自己不用担心日后被冤枉而高兴起来。
但他轻松的心情也就这么一下子了,随着那些白波贼的出现,逐渐明白长安城已经被攻破的居民立刻恐慌起来,大部分人认命地开始埋藏家里值钱的物件,而也有人收拾软细朝城门逃去。宽大的主干道也因为数以千计的百姓的出现而显的拥挤起来。马队刚提升的速度也被迫降下来,夹杂在拖儿带女的人流中缓慢挪动。
“这可怎么办啊?”赵庶焦急地问道。
高顺也默然了。用来对付敌人的手段他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那些都是杀人灭敌的狠手,怎么能用来面对同样是在逃难的百姓。
他们是军人,不是屠夫。
对此,除了稍微驱赶前面的人外,也只有无奈地忍受了。
然而敌人却不会因为高顺的仁慈手软。几刻钟后,高顺那一点点的先见之明被周围千万流民扯平,甚至拖累了。因为前方拐角处忽然冒出了几百个手持钢刀的贼兵,如狼似虎的朝手无寸铁的百姓冲去,抢夺他们为数不多的财产。但凡遇到反抗的,无论是满脸褶皱的老婆婆,还是天真的小孩,都无一例外的血溅五步,死于非命。
一时间,白波贼所过之处,犹如阿鼻地狱,惨呼呻吟不绝于耳。
但也该这些贼兵倒霉,哪里抢劫不好,偏偏在陷阵营面前嚣张。不等事态进一步扩大,伴随着高顺的攻击命令,排列在第一排的陷阵营士兵飞快地端起撅张。
瞄准,射击。然后交到右手向后传递,同时左手也拿到了身后袍泽装备的上了弦的撅张。于是,第二波攻击立刻就开始了,而趁着前面士兵瞄准的空挡,第二排的士兵立刻将手中无矢撅张换成了第三排袍泽的凶器。然后在递给前面射击完后的射手。
如此的配合不间断地重复着,凌厉的攻势也未停顿的进行着。
第一波的十只弩矢跨过短短的距离,直接没入没有穿铠甲的贼兵胸膛之内夺走了他肮脏的生命。就在突逢打击的贼兵微微一愣间,又是十声惨叫响起。随后,贼兵的惨叫代替了百姓的呻吟。几乎每隔三息的时间就会有十人中箭,不管反应过来的贼兵如何躲藏,在陷阵营那出神入化的弩术下,只要有一个零件暴露在外就必将遭到凌厉的打击。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大约四百个先前还在耀武扬威的贼兵变成了毫无知觉的肉块,横七竖八地摆在街上,手里甚至还紧紧地拽着方才抢来的珠宝。
“孝直,刚才的战法你看到了吗?”就在陷阵营后方不远处一堆衣着相同的逃难队伍中,一个小眼睛的青年扯着身旁较他高出一头的朋友问道。
“好像……是从‘连射’中演变过来的吧?”孝直的目光还是没从陷阵营将士身上收回。熟读兵法的他更清楚那种近乎本能的配合才是制造这种骇人效果的源头。
“啧啧,不如我等跟在他们后面,借他们的锋头开路如何?”小眼睛青年提议道。
思考了一会儿,孝直才道:“也好,不过得与父亲商量一下。”
小眼睛青年回头笑道:“伯父,孝直欲随强兵后,突出长安,何如?”
后方一老者点头道:“如今法家事务皆由正儿处理,一切都由正儿判断吧。”
孝直,也就是法正连忙向自己父亲告了罪。转头笑骂道:“孟达欺我!”
正说间,挡在前面的百姓畏惧陷阵营的手段,高顺所到之处,众人纷纷向两边挤去,让出一条颇为宽松的路来。900骑也得以小跑前进。
小眼睛青年,孟达(字子庆)揶揄地撞了撞法正的肩膀,道:“前面已经开动了,快些走吧,跟丢了就累了。”法正点点头,招呼周围大约三十来个家丁紧紧地跟在陷阵营背后一路朝南门跑去。而他们投机的行为提醒了大伙,整条街上的逃难者纷纷效仿,紧紧地跟在后面一同逃跑。
高顺也管不了许多,整队骑兵就像一枚强力锥子,将沿途几队数百名赶到前方堵截流民,掠夺财物的白波贼驱赶杀散。如孟达所愿地将上万的流民安全带出了南门。
之后,逃脱大难的百姓大声欢呼着朝西南,东南两个方向分开逃窜出去。
高顺自然是往西南方向的沈岭进发。
而法正一行也朝着这个方向狂跑。但由于所带财物颇多,马匹又不够,因此在出城十几里后就跟丢了高顺的部队.只得自己寻路前进。
“唉,如果能和那指挥官见个面就好了。”法正看着前面马队渐渐远去,顿足惋惜道:“英杰啊!”
“先别考虑这个了。”孟达忽然脸色惨白地指着后方:“先为自己的安全考虑一下吧!”
法正回头望去,地平线上,扬起了高高的尘土。
那是训练有素的骑军高速运动所产生的。
法正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