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以后不可再随意议论。”
顿了顿,他又道:
“今日操练你二人自行安排,迟些时候我再来查看。”
言罢,高顺便离了校场,寻卢植去了。只因卢植与万炜名为主从,实则师徒,且万炜素来敬重卢植的意见,故而高顺想,此事只有请这位大儒来劝说劝说了。
然而,情爱一事却无道理可讲。以前无论是貌美如花的清儿、舒儿四婢还是才华出众的蔡邕之女蔡琰,万炜都不曾如此入迷。这次谁劝他都听不进去,连他兄长来信叱责都置之不理,后来索性一应家当都搬去了山庄,再不回都亭侯府了。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次年年初吕布随大军返回长安才有所改变。但是,两兄弟久别重逢才没两天,就因为杜无瑕一事吵得全府尽知,吕布当时气得差点拔剑杀了他口中的“狐狸精”。最终没有真的杀掉杜无瑕,并非吕布改了主意,而是万炜那句话说得太重——
“杀了无瑕,你弟弟就废了。”
高顺后来才从陆鑫口中知道详细经过(详见《温侯再生》第二卷第十二章)。当时他只知主公与二爷谈话后怒气未消,竟从陷阵营里挑选武技好的人与其对练。但是,就算吕布不用战气,他战无不胜的威名就足以让那些家伙束手束脚,连平常一半实力都发挥不出来,这令吕布是越打越恼火。无奈,高顺只得招呼赵庶等人领了两队(一队五十人)军士以战阵相抗,才勉强在主公跟前支撑了百余回合。等打完了,吕布看都不看那一地的“尸体”,对着唯一还站着的陷阵营主骑说:
“备马,去司徒府。”
高顺勉强抱拳应了声“是”,一转身,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见此,吕布眼中闪过一丝得色,随后又飞快敛去。
……
最受丞相董卓重用的司徒王允宴请丞相义子吕布,于旁人眼中再正常不过,但以知道更深一层内幕的陷阵营主骑看来,却是十分滑稽。因为,以“汉臣”自居的王允心里打的是推翻董卓、扶献帝而自重的主意,吕布更是恨不得将董卓与李肃碎尸万段,食其肉、枕其骨。虽则吕布从弟弟万炜那儿知道司徒的底细,王允却不知都亭侯与自己不是敌人。目前两人因为各自不同的顾忌而隐忍不发,偏又要装出都是忠于董卓的模样,让人看着颇感怪异。
王允听到仆人禀报吕布来到,急匆匆迎了出来,满脸媚笑,道:
“都亭侯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虽然明知其为伪装,高顺心里仍是一阵厌恶。武人率直的特性令他可以因忠义而屈身侍贼,却做不到媚颜蜜语讨贼子欢心。眼见都亭侯面露鄙夷之色,想来也是同样感觉。
王允却似丝毫未觉,殷勤的将两人引入内堂,招呼仆人速速送上酒菜。又因见吕布神色间有些阴郁,便有意提起最近那几场胜仗,大肆表达自己对飞将军的敬仰之情,很快便令吕布将不悦之情抛诸脑后,与侍酒的美貌婢女调笑起来。
相形之下,高顺显得与这酒宴格格不入。他素不饮酒,对食物亦无偏好,故而略微尝了些便停箸不吃。倒是长年身为亲卫的习惯使然,不自觉地将注意力放在来往仆从身上,心里下意识地思索着是否真是一顿筵席那般单纯。
待到酒过三旬,王允已是醉眼朦胧,全没了平日礼节周全的模样。只见他手持青铜酒爵,步履不稳地走到都亭侯跟前,道:
“说来惭愧啊!允有一义女,名为刁秀儿,因其母早亡,允对她多加宠爱,娇惯得有些过了。她久闻将军威名,数次求说老夫,欲见将军以表敬仰之情,不知将军可否容她一见?”
吕布闻言大笑,说道:
“司徒此言差矣!某又非待字闺中的女子,还怕别人看看不成?”
王允一呆,连连自掌嘴赔礼,随后吩咐仆人去内室唤刁秀儿前来拜见都亭侯。
高顺在一旁无意识地露出一抹冷笑:都知主公好酒好美人,在这上头动心思的也不是王允一个人。这刁秀儿怕也是从哪里找来的美貌女子,被临时收为义女以抬高身份罢了。只是,连一向将美人当好玩的二爷如今也深陷情色之中不能自拔,陷阵营主骑对主公的“定力”忽然没了信心。俗话说,夜路走多了难免遇到鬼……想着高顺不禁暗自摇头,心说自己这是在瞎捉摸什么呢?
稍顷,一名衣饰华美却不是端庄的女子在奴婢陪伴下走入席间。高顺抬眼一看,顿时呆了:
这世上竟有如此美人!
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样地超凡脱俗,宛如深山幽谷中聚天地之气而生的精灵。她的美丽不需要别人来赞赏,因为任何言语的赞赏对她反而是一种羞辱。看着她,再躁动的心也会变得宁静,令人不由地沉醉其中。
“将军。”
直到一声清脆的呼声响起,高顺才醒过神来,心中惊讶之余不由升起一股不安来:此女清雅无邪,偏又别样动人。她若有什么不好的企图,怕是没人能拒绝她。
那一边,这位王允的义女已款款行至都亭侯席前,从侍女手中托盘上拿起错金鸟篆文铜樽,含笑目视后者。吕布却只是呆呆地盯着她,好似根本不在乎她站在那处究竟要做什么。若不是侍女出言提醒,他也许会永远这么看下去。有些慌张地站起身,吕布饮尽杯中残酒,恭恭敬敬地把酒爵递过去,看着对方抬起羊脂雪玉似的双手将青翠酒液注入杯中。
而后,刁秀儿又满上一杯,这才放下铜樽,拿起酒爵,笑道:
“秀儿久慕将军威名,今日终于得便,敬将军一杯。”
说罢,举袖遮面,仰头一饮而尽。待她放下袍袖,显然不胜酒力,已是满面红霞,看得吕布浑然忘记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刁秀儿却也不劝,仍只是含笑望着他。
看旁边侍女掩面轻笑,似乎不打算再提醒都亭侯了,高顺只得低声唤道:
“主公!”
连连叫了三声,吕布才怔怔地“嗯”了一声,满眼不悦地扭头瞪了一眼高顺。不过这一分神,吕布总算魂灵归位,脸上不由地显出一抹尴尬,连忙尽饮杯中御酒。只是这酒,已全然没了方才的美味。
高顺原以为刁秀儿会留下来或歌或舞娱人,哪知她竟在向自己义父行了一礼后翩然离去。见此,陷阵营主骑不由心里一松,觉得王允大概真是溺爱此女,明知主公是董卓帮凶——虽然这不是事实——仍顺着女儿的意思让她得见其敬慕之人。不过,正因为这爱护,想来王允也不肯将自己重要的义女拿来取悦对头吧?
但是,且不论陷阵营主骑一厢情愿的想法于事实相差多远,吕布在刁秀儿离去后便再无饮酒的兴致,勉强又饮了三五杯便向主人告辞。王允假意挽留了一番,亲自将吕布送出大门,目送其远去才回转府邸。
吕布及其亲卫回到侯府时已是三更,高顺领亲卫告退后自回住处休息不提,却不知主公因刁秀儿而心生感慨,对二爷与杜家姑娘的事儿作出了退让。当然,前提是万炜必须保证不再荒废武技及其他本领的修习。
但是,万炜却在短暂的欣喜若狂后出人意料显出古怪的恐慌。他似乎有什么重要的疑问,又不好向大哥追问,于是便找上了与大哥一同参加酒宴的陷阵营主骑。见是二爷问起,高顺稍一犹豫,便将昨日筵席经过约略讲了一遍。万炜听完却是大皱眉头,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刁秀儿?不就是貂婵嘛!”
听着从二爷口中跳出的那个词汇,高顺不由一愣:貂婵?这和饰物有何关系?(注:貂蝉,具体形状我没查到,只知道是汉代一种仪节饰物)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一节,耳中已然听到更加莫名其妙的话语:
“伏义,请你告诉陆鑫,要他在一刻钟内集合五十骑。”
高顺闻言一呆,脱口问道:
“二爷要做什么?”
“抢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