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这么嘟囔着，不过就这么几秒的工夫，我已然看出了他眉头之上印堂发黑的症状，不由得心底一寒。 那秃顶的胖子一直盯着他的背影，手里把玩着一串念珠，站在那里活像一尊杀生佛。 他手里的念珠，随着他那胖手指的把玩一节一节动着，应当是在数这年轻人的步数——一步，两步，三步…… 六步。 七步。 那胖子的厚嘴唇动了动。 我就着他的嘴唇读出了唇语——倒。 那年轻商人，立时一个大马趴摔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他先是一阵口吐白沫，两眼翻着白，脸上满是惊惧与疑惑。没过一会儿，他吐出来的白沫里就开始染上了血。 附近开始有人围观，不少人的嘴上都咧起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意。我跟绮意冷冷地注视着一切，也操不起这多管闲事的心，倒是上官鸣兰，全程都看着这诡异场面，惊得一言不发！ 不到五分钟工夫，他的尸体便停止了抽搐。附近围观的人群也都露出了戏谑的笑容。 无知与傲慢会害死一个人，这在讷万村这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点也不可怜。 我扭过脸去，刚刚出手的那胖子，已然与他身旁那个瘦高个一起走到了那老头的摊前。 “老头，你这罐子多少钱一个？” 老者不动声色：“七十五万一个。都是上好的成色。” “红钞白钞？” 老者：“红钞。” “哟，还挺便宜啊我去。老耿，带卡没？” 这笔生意很快谈清，他与旁边那人拿出了一张银行卡：“老头，这卡里有一百万，你给我们挑俩好的。” “没有问题。”老者拿出一个刷卡机。“看在你俩挺有眼力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们便宜点。” 我看着这场面，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有眼力——指当着这老头的面宰了刚刚那个砸摊的。 不必说，待会儿就有人来处理尸体，就算是法医来了，估计最多也就能看出个急性癫痫什么的。 这才是生我养我的讷万村，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这位老先生。我可以把你这里的货全包下，可以给多少价？”我闻声一愣，说这话的竟是上官鸣兰！ 她纸扇掩面，低垂着的目光冷冷地看着这老者，旁人根本看不出她心情如何。 老人惊叹了一声，立刻变了脸色，一副讨好的模样喋喋不休了起来：“小姐好手笔。一共二十个上好的陶罐，算便宜点收你一千万好了！红钞，要红钞，白钞这年头可不好使咯……” 鸣兰十分爽快地刷完了卡，随口通知他道：“你现在收摊吧，过后会有人通知你该把货送到什么地方。” “好嘞好嘞。小姐您慢走！慢走！” 言罢，鸣兰就又回到我附近几步之内的地方。不知怎的，这丫头好像就一副要粘着我不放的样子。 她看起来对降头术不是很懂，或许，是想着跟着一个熟人在这里行走能安全一些？ “你买这么多这干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我知道她一直在留意我，便直接小声出口问她。 几米开外的她，掩在纸扇下的脸依旧看不清表情。 “出马仙呗。我认识一个朋友应该愿意高价收这个，这样来回一倒手我就能净赚好多。” 我呵呵一笑：“你也知道这东西不好收。” “我当然知道。这些东西如今几乎被光明正大拿出来摆摊卖，内里自然是有它的隐情。 或许这才是黑龙王这次行动真正的意义所在。也就是说，二十年前他策动各大降头师家族围剿穿青降头师，并不是为了扑灭这股令人胆寒的火苗，而是为了支配这场变局，让自己替代绮隐，成为身处这一切最中心、同时也获利最多的那个人。” “变局。”绮意耐心地玩味起了这个词。“是指玩弄资本吗？” 上官鸣兰重新将目光收回了面前的杂货摊上：“这是最浅显的理解。像那等人物的心中所想，一般都不会这么简单。” 绮意一脸不信的模样，她咄咄逼人地追问了过去：“那你呢？你的心中所想，又怎能如此轻易告知于我们。” 话说到这份上，那上官鸣兰这才缓缓回过脸来，走到我们面前。 “我无意跟你们掩饰什么。你们想知道的，绮老太太知道的，我只会比她知道的更多。 我不是很懂降头术，我希望接下来的几个月你们能好好保护我。而相对的，我也会给你们提供一些你们意想不到的便利。” 不得不说，这上官鸣兰是个把弄人心的高手。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却成功撩动了我的心弦，让我刹那间兴奋到了极点！ 绮老太太知道什么？你又知道什么？ 绮老太太说过，她大概能猜到我的生身父母是谁，只是她还有些细节上的东西不确定，所以她不愿明说，我也没敢细问。 我颤抖着声音问她：“上官鸣兰。你的意思是……” “和你想的一样。” 她一面如此说着，一面走到了我的身旁，悄悄在我耳畔耳语。我这才意识到，这女孩即便是穿着高帮鞋，身高不过也才到我肩膀。 “按理说，我也不应该告诉你有关你身世的一切。现在我只能告诉你一句话，黑龙王对你的身世也是一样的讳莫如深，这问题不是你一个人的私人问题，这风浪也不是我一个弱女子能经受起的风浪。” 绮意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上官鸣兰的声音又小了八度：“若是这场闹剧发展到最后，你们真能扳倒黑龙王的话……” 她话说一半，轻轻咳嗽了两声。 我这才注意到：这条街上已经有数不清的目光在看向我们这边了！那些眼睛全都伴随着复杂的感情隐藏在乱糟糟的人群中，有兴奋，有狂喜，也有愤怒与恼火。 我竟差点忘记，她口中的“这场闹剧”，正是这里所有人来讷万村的目的所在！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绮意也慌张得咽了口唾沫，她扫视着周遭的人群，表情里尽是无尽的惊惧。 谨言慎行，是在这里活下去的第一要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