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谢山河的话，唐重脑袋顿时就大了一圈。 原本他就单纯的以为自己最多就只要面对那个县令，但怎么一下子，自己就跟鲁王陈檀唱上对台戏了？ 虽然早在当初凌飞的经历当中，唐重就已经听说过这个鲁王陈檀有多么的荒淫无度。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人竟能把手伸到远在千里之外昌平县来。 而且还是用这种根本见不得光的手段，来为他自己搜罗女子，满足他的欲望。 这根本就不是荒不荒淫，无不无度的问题了，这纯粹就是反.人类了。 要是这家伙站在自己面前，自己手里又恰好有把枪，唐重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对准他扣动扳机。 这个人渣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么？ 不过话虽如此，唐重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过过瘾而已。 一来鲁王陈檀是什么身份，自己是什么身份，他怎么可能站在自己的面前？ 换句话说，自己有什么资格站在他的面前？ 二来，自己手里头，也不可能有枪这种东西啊。 想了想，唐重就问道：“那，你说的那个什么徐……徐青山，还有他的手下，都死了？” 谢山河俩手一摊：“我也不清楚呀！说出来不怕少爷您笑话，在下是偷袭没得手，反倒让徐青山那厮一脚给我踹趴下了。 之后我是迷迷糊糊的看着我老兄弟给徐青山的脑袋砍了下来，另外几个人什么样，活着还是死了，在下是完全不知道呀！” 唐重挠了挠头，说的倒也是。 他也叫人一棒子给敲晕了，虽然后来的事情他都没亲眼见到，但通过张大庆和李老八的讲述他也知道，除了把高盛的尸体抢回来之外，他们连凌飞都没来得及接上，就逃之夭夭了。 这种情况下哪还有确认人家死没死的功夫呢？ 唐重吧嗒吧嗒嘴，觉得这事儿有点难办了。 要是都死光了倒也还好，就怕有一个没死，活下来了一扭脸去找陈檀打小报告，陈檀一生气，那还能有自己的好果子吃么？ 不过唐重转念一想，怕就不干，干就不怕。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实话也没什么好畏首畏尾的了。陈檀再厉害，自己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么？ 大不了就卷铺盖走人，去一个新地方，开始新生活好了。 以自己的本事，就算过不上大富大贵的生活，至少也饿不死一家子的人吧？ 想到这儿，唐重刚刚还有点担惊受怕的情绪就烟消云散了，对谢山河点点头道：“我知道啦！” 然后就大大咧咧的坐回了白鹿边上。 谢山河看着唐重，挠了挠头，感觉唐重哪里变了，但又说不上来。 不过他找唐重的要说的事情也就这一个，现在说完了，他也没事做，就回去屋子里继续休息去了。 大夫说他这个伤势不算轻，伤筋动骨一百天呐，至少这一百天里要尽量避免活动，这样才能恢复的更快。 那边白鹿看唐重，也看出来不对了。 刚刚跟自己聊天的唐重还是一副对前路十分忧愁茫然的样子，怎么跟谢壁说过话回来之后，一下子就变得充满了自信。 他不禁问道：“唐重，谢大哥跟你说什么了？” 唐重嘿然一笑，摆手道：“没什么，他就是告诉我，说跟铁佛寺做交易的那伙人，背后的老大就是鲁王陈檀，仅此而已。” 白鹿正好咽了口唾沫下去，就听到唐重说这句话，一口没咽好，真是差点把自己给呛死。 他一拍大腿道：“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唐重眨眨眼睛道：“对呀，怎么啦？” “我说哥啊，你别是让人一棒子敲在脑袋上，敲的神志不清了吧？ 还是说我耳朵不好使，我刚刚听错了？你说的应该是鲁王陈檀没错吧？” “对呀！没错，你听得很清楚。” “那你还仅此而已！”白鹿差点跳起来：“那可是个王爷啊，跟皇帝是一个爹生出来的，是人家皇帝的亲弟弟，亲的都不能再亲了。 你跟他对着干，你还能有个好？” 唐重哈哈一笑道：“哎，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还没什么大不了的！”白鹿一边说一边比划：“我真想把你的脑袋盖开开，然后看看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你平日也没这么傻啊，怎么现在还不开窍了呢？” 唐重摆手道：“我不是不开窍，正是因为我开了窍，所以我才这么说。 你自己想啊，我现在可不是没做这件事的时候。 要是在我劫人，抓人之前，就把这背后的事情搞清楚，我还能停手，那什么慧九方丈，什么鲁王的狗腿子，也是一无所知，对不对？ 可现在事情既然发生了，那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哪怕相关人员都死光了，早晚鲁王也会知道这件事。 怕就不干，干了就不怕。 现在既然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那就把这件事做完，做好。 至于后果什么的，那就之后再说。 更何况，我做的又不是坏事。 他陈檀想要收拾我，无非就是从我的官位上下手。 那大不了这官我不当了也就是了，反正当着也憋屈。” 一番话说下来白鹿听得瞠目结舌，倒不是说唐重的话多么的惊世骇俗，而是他万万没想到唐重竟然能把事情看的这么开。 要知道很多人一旦有了权力，那说什么都不肯放弃，用尽一切手段，死死的抓住自己拥有的权力不放。 然后在可能的情况下，尽全力去拓展自己权力的边界。 那些贪官污吏，那些权倾朝野的奸臣们，大多数都是在这种心态之下，一步步的沉沦下去。 而唐重看起来似乎毫不在乎，即便是自诩十分了解唐重的白鹿，这下也开始觉得他看不懂唐重了。 其实唐重做出这样的选择，一点也不意外。 本身他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哪怕上辈子也是如此。 大不了就是重头再来，他有这个心理准备。 更何况，现在的他，手里还有着唐老爷当初给他留下来的遗产呢，他怕什么？ 官当不下去就要含泪回家当富二代了，这不正是唐重想过的日子吗？ 因惊诧而带来的沉默良久过后，白鹿这才说道：“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豁达。” “兄弟，你想不到我的地方多着呢，咱们才处了几年啊。” 唐重哈哈一笑，先前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白鹿见状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俩人坐在院里天南地北的胡乱又说了半天，最后困意上来，便各自回房睡觉去了，这一夜无话。 ———————————— 对于昌平县的老百姓来说，今年的年底，真是太热闹了。 当然这个热闹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热闹，而是新闻上的热闹。 兰州军、民、贼这三者所组成的乱局彻底爆发，搅得整个天下都不安宁。 在兰州这个鲜活的例子面前，无数人蠢蠢欲动，也欲图效仿兰州那边，为了自己的生存，或是欲望而把这片天下搅得蠢蠢欲动。 昌平县这边虽然还没到那个程度，但兰州的情况所带来的议论却是长久的。 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县城外，铁佛寺一案的事情。 这件事在近几天来的热度完全压过了兰州的局势，已经成为了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热议的话题。 随着越来越多的知情人爆料，以及县衙的捕快、书吏们调查工作的进展，整个案子的详情也逐渐开始清晰起来。 十二年前，慧九和尚来到昌平县，因为他出自京师的高僧旗下，所以受邀进入了城外的铁佛寺当中做一名长老。 三年之后，他的师父因为长寿而得到了皇帝的赏识，从此摇身一变成了皇帝身边的大红人。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慧九和尚的身份地位也因此水涨船高。 而且因为慧九和尚本身就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早在他刚刚进入铁佛寺之后，就有对现任住持取而代之的想法。 于是乎，这一次过后，他顺势正式取代了原来的方丈，‘加冕为王’。 随后的日子里，慧九和尚一面因为师父的原因，得到了许多人的讨好，一面就在背地里，利用铁佛寺这个地方，拐卖良家妇女，然后将她们当作货物，售卖给不知什么地方来的人。 据说，在他的铁佛寺当中，专门有一个地下监牢，是关押这些良家妇女的。 按照官府的不完全统计，在长达八年的时间里，慧九和尚一共拐卖了不下三百个妇女，可谓是丧尽天良。 起初根本没有人往铁佛寺身上去怀疑，因为铁佛寺前任的方丈，说实话，那真是个烂好人。 他是那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论什么时候，都笑呵呵的人。 因此起初大家都觉得，是那些失踪的人在山里迷了路。 最后随着失踪的人渐渐多了，大家就发现她们都是在铁佛寺里面丢的，因此就把铁佛寺给怀疑上了。 事实也证明，他们是对的。 因为案情被衙门的人‘不小心’泄露了出来，整个昌平县的老百姓们，也是迅速就知道了整个案子的完整经过。 说来也怪，这种事要是放在五六年前，老百姓们要是知道这件事，他们的反应也绝对不会太大。 大差不差，也就是做一个沉默的帮凶，顶天也就是嘱咐家人今后不要去铁佛寺。 但是这一次不同，老百姓们的怒火是肉眼可见的。 菜市口行刑也就过了两天，第三天一大早就有一群老百姓聚集在一起，好像潮水一般，要涌出城去。 守门的卫兵都吓坏啦！哪怕是最重大的节日，也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啊。 赶紧是把大门紧闭，一方面派人去县衙通知唐重，一方面，仔细询问百姓们为何要如此聚集。 这些百姓之中，有一个领头的。看上去也就三四十岁，长相也是十分普通。 整个人身上最不寻常的地方，或许就是他额角边上的一块暗红色胎记。 听到卫兵如此发问，那人哼了一声，大声回答道：“为什么？当然是要替我们的乡亲们讨回一个公道！ 铁佛寺的慧九和尚他作恶多端，新上任的主簿大人这几天迟迟没有抓人，我们相信，他肯定也是有些难处。 既然如此，主簿大人做不到，那就由我们来做！我们就是要冲到铁佛寺去，把慧九和尚带回来，押到主簿大人面前，让这个恶人受到他应有的惩罚！” “没错！” “说的对！” “说的好！” “说的没错！我们要去抓慧九那老秃驴！” 跟在后头的那一大票百姓纷纷应声附和，卫兵抬眼一瞧，这里面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密密麻麻一大片，粗略一数得有个百十来号人之多。 说实在的，铁佛寺这案子的确是让所有人都十分的生气。尤其是这件事这么多年来，很多人竟然都被蒙在鼓里，不少人在此之前还都觉得铁佛寺是个清净的佛门圣地。 因此现在真相浮出水面，真可谓是激起了民愤。 包括卫兵在内，要不是他有职责在身，他也想要跟着这帮人去铁佛寺里面把那慧九和尚给揪出来了。 不过，事情闹得这么大，肯定不是他一个城门卫兵能够擅自处理的。 这帮人究竟能不能去铁佛寺，自己做不了主，还是得让现在县里的长官，唐重唐主簿来做这个主。 他能做的，就是尽量说好话，拖延这些百姓，等到唐重来解决问题。 于是他就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说实在的，我又何尝不想跟你们一同去铁佛寺把那个老秃驴给揪出来，将他绳之以法呢？ 但是咱们不能这么冲动啊，你们说，慧九那个老秃驴，他能乖乖的束手就擒么？ 咱们都是些普通的老百姓，一不会打架，二也不会武功。 到了铁佛寺，人家寺里的和尚，不说个个都是绝顶的高手，至少也是懂点花拳绣腿的吧? 那你们想想看，到时候，你们去了是不是白给？” 他说的都是大实话，但老百姓们听着却不乐意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就是！你难道跟慧九那个老秃驴是一伙的不成？” “哼！我看你就是想拖延时间，然后好给慧九和尚通风报信！叫慧九和尚趁机逃掉！”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三言两语之下，这卫兵差点被他们说成古往今来的头一号罪人。 卫兵是满肚子委屈说不清楚，只能哎呀，哎呀的叹气。 好在这个时候，先前派去找唐重的手下回来了，还把唐重也一块儿给带回来了。 唐重到了地方一看，好么，眼前密密麻麻的得聚集了一百来号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什么样的都有。 唐重顿时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两天他之所以没带队去抓慧九和尚就是因为他正在聚集人手。 先前他就觉得，肯跟自己去找慧九和尚的人不多，所以这事儿他就没怎么提。 但张大庆私底下调查一番过后，还是有不少人愿意跟着去的。 甚至他还听说有个人怕慧九和尚趁这两天唐重没找他的麻烦趁机逃掉，自带了干粮去铁佛寺附近蹲点。 没想到大家伙的积极性如此之高，唐重就立刻开始在县衙当中募集人手。 当然，县衙里面的所有差官，哪怕算上衙役，也不过是二百来号人。 按说这么多人跑去抓慧九和尚肯定是绰绰有余了。 但是别忘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跟着唐重去干的。 慧九和尚跟县令大人关系很好，这一点人尽皆知。 虽说现在县令不在县里，但很多人也害怕县令回来之后被秋后算账，不敢跟着唐重冒险。 对于这一点，唐重能够理解，他们一家老小全指着他们自己这份工作养活。 唐重被县令踢走了，他能含泪去当富二代。 别人能行吗？ 所以，这几天来，他跟张大庆就是挨个的去做思想工作。 告诉他们正义终将得到伸张，只要行得正坐得直，县令就是想找他们的麻烦也没有借口。 更何况你们口口声声的为了家人，难道你们就希望，你们的家人认为你们是在大是大非面前，会选择退缩，选择纵容罪恶逍遥法外的人么？ 那你们还算是什么官差！ 再不济，想想壮烈牺牲的高捕头吧，他的尸体装在棺椁里头还没下葬呢，你们的退缩就对得起他老人家么？ 这三板斧下去，很多人都被说动了。 当然也不乏一些顽固分子，唐重和张大庆也就都放弃了他们。 最后差不多有了一百来号人愿意跟着唐重干，这还是今天一早刚去县衙时，何书吏统计出来告诉唐重的。 本来唐重也是打算今天去抓慧九和尚回来，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帮百姓竟然先行了一步。 官差身上哪怕没有官职，那也是在县衙里面挂名的人物，慧九和尚再狠也不敢下死手，不然县令那边他也不好交代。 但百姓就不一样了，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老百姓的死活就跟蚂蚁一样，是毫无价值的。 所以唐重必须得阻止他们。 “哎呀！唐主簿来啦！” “唐主簿来啦！大家伙快看呀！唐主簿来啦！” 唐重一到，就有眼尖的人发现了他，然后大伙纷纷看向唐重。 鼓掌的人倒是没有，而且他们看着唐重的眼神里，多少也带着一些不满。 毕竟唐重两天前在行刑台上把话说的那叫一个漂亮，但两天来都没什么动作，老百姓们本身就对唐重没寄特别大的希望，两天的毫无动静，在他们看来就是唐重退缩了。 不过今天唐重既然敢出现在这里，说明他至少还没选择逃避。 那或许就真跟先前那个胎记男说的一样，唐主簿是有些难言之隐。 “唐主簿，您这两天在干嘛啊？为什么不去抓慧九老秃驴？” “对啊唐主簿，您能不能给大伙解释解释啊？” “没错！而且，这事儿您要是不干，我们就自己干！决不能让慧九秃驴这样的人继续逍遥法外！” “说的没错！” “说的对！” “说得好！我同意！” 大家伙七嘴八舌的一通叫嚷，搞的城门前头比那菜市场都热闹。 唐重一个脑袋两个大，但他也没急着让大家安静下来。 只是一脸苦笑的看着大家伙，就那么安静的骑着驴立在一旁。 没错，唐重就是骑着驴过来的，不然的话他哪能来的那么快。 眼看着唐重这幅作态，百姓们也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等到所有人都不再说话，都瞪大眼睛看着唐重的时候，唐重才笑了笑，说道：“都说完了吧？说过瘾了吧？ 那接下来，是不是该换我说了呀？” 众人都有点脸红，心想自己刚才也确实有点太激动了。 明明吵着喊着让唐重给自己一个解释，结果自己却叫喊了半天，也没给人家一个发言的机会。 于是这时大家都心虚的挠挠头，挠挠脸，摸摸鼻子，揉揉眼的，也都不吭声了。 见此情形，唐重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诸位父老，诸位乡亲，非是我唐重不想去抓慧九和尚回来，实在是形势所迫，我暂时还不能行动啊。 诸位有所不知，那铁佛寺，与其说是一座寺庙，倒不如说是一个贼巢。 那里面的和尚，对慧九可是忠心耿耿，慧九叫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我是抓了十几号回来不假，但你们可知道，那铁佛寺里有多少和尚么？ 足足一百六十人啊！ 这一百六十人，是那么轻易能抓的么？ 为了抓这一百六十人，我至少也得凑够比他们多的人手，才能有足够的把握吧？ 更何况，慧九和尚他不是木头人，不会呆呆的站在那给我抓。 你看他现在仍在铁佛寺里，好像一副不惧不怕的样子，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啊。 他认为我进不去他的铁佛寺，认为我无法从他手下的那些和尚的保护当中，把他给抓走。 说不定，他还想着趁这个机会，好好教训一下，我这个新来的小主簿咧！ 所以他如今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 正因如此，我必须准备的足够充分，才能出手啊。不然我贸然行动，万一失败，你们扪心自问，到时候难道你们就不会骂我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