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看了看药铺，微皱了一下眉头，扶着年轻女子走向小面馆。

面馆左侧的台阶下蜷缩着一个穿着黑油油羊皮袄的叫化子，一股腥臭之气从那叫化身上直弥漫到了街口。

“我不要到那面馆里去。”年轻女子捂着鼻子，低声道。

“小蘋，忍着点吧。”中年人的声音更低。

他自然是郑弘扬，那书僮就是小红。

本来小蘋一样应该装扮成书僮的，可小蘋怎么也不让小红装扮她。

郑弘扬让小蘋坐在轿子里，原想这样到“赵万堂”药铺去自然些，不会引起封沥手下的注意，不料这药铺的门却是紧闭着。

“客官，请，请！本店有上好的牛肉面，还有新鲜的羊肉泡馍。”一个矮胖的店伙热情地招呼着郑弘扬。

郑弘扬扶着小蘋走进面馆，在那空桌旁坐下：“店家，来三碗牛肉面。”

“好哩，里面听着，三碗牛肉面！”店伙边高声喊着，边殷勤地扶着郑弘扬面前的桌子。

郑弘扬面朝着药铺坐下，眼角向周围扫视了一下。

面馆中除了店伙，左侧柜台里还坐着一个高瘦老者，似是帐房先生的样子。右侧厨房里四、五个大汉正剁肉的剁肉，切面的切面，烧火的烧火，忙乎个不停。而郑弘扬身后两张桌子上坐着的人，全都是脚夫模样，整整有十个人，个个都闷头吃着牛肉面。

“店家，怎么这药铺大白天也关着门？”郑弘扬问道。

“啊，听说药铺的赵老板病了，病得很厉害。”店伙对郑弘扬答道。

“药铺老板病了？这倒是一件有趣的事。”郑弘扬脸上露出了笑。

“听说药铺老板不能病的，一病只怕就难好了。药铺老板平日尽和瘟神爷作对，这回撞到了瘟神爷怀里，瘟神爷岂肯饶了他？”店伙也笑了。

“我一向闻得赵万堂的药好，赵老板本人又是名医，故特地带我这病了好些天的小妹子上门来求诊购药，谁知道竟扑了一个空。”郑弘扬声音里满是失望。

“那不要紧的，北门口上还有一间卫仁堂‘卫家药铺’。嗯，牛肉面怎么还没作好，我去看看，客官你稍等片刻，稍等片刻。”店伙满脸带着笑，走进了厨房里。

小红紧挨郑弘扬站着，左手指在桌面上划了几下。

那似乎是一个书僮无聊的举动。

可郑弘扬却顺着那手指的走向看出了两个字——有鬼。

的确有鬼。大荒年的空城中居然有一个这么热闹的小面馆？而小小的面馆中还有一个帐房先生和四、五个厨子？

何况那店伙的热情也太过分了。

郑弘扬想着，感谢而又欣赏地看了一眼小红。小蘋在郑弘扬身右坐着，也看见了小红的指头在桌了上的划动。

只是她无法从那手指的走向中看出什么字来。

她不禁有些恼怒地抬起头瞪了一眼小红，她以为小红如此是想引起郑弘扬的注意。

小红垂着头，目光望向自己的脚尖，两耳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小蘋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了自己最初跟着郑弘扬时的情景。

那时她也像现在的小红这样，垂着头，目光望向脚尖。

不，小红怎么会像我，她是表面上装着这样，心里其实刁滑得很。过几天公子只怕就会只喜欢她，不会再理我了。小蘋想着，眼圈又红了起来。

“牛肉面三碗，来啦！”店伙高声大叫着，端着一个托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郑弘扬这次没有理会店伙，目光只是牢牢地盯着对面的药铺。

他隐隐听到了药铺中有一阵响动声传出。

那响声极轻微，只有他这样身具高深内功的人才勉强听得见。

店伙恭恭敬敬地把三碗牛肉面放在了桌上。

小蘋肚子一阵咕咕乱响，忍不住就要伸手去端桌上的牛肉面。

“你不能吃这么油腻的东西。”郑弘扬说着，把三碗牛肉面整整齐齐地推到了自己面前。

小蘋想起自已此刻应是一个病人，不觉苦笑了一下，望着郑弘扬：“你难道一个人想吃了三大碗不成？”

“这三大碗也未必够我一个人吃。”郑弘扬说着，端起一碗牛肉面，仰起脖子，呼呼噜噜眨眼间便灌进了喉中。

面馆的众人都是一惊——

天下哪有这样吃牛肉面的？

这大胡子吃起面来竟比旁人喝凉水还要快。

在郑弘扬端起牛肉面时，小红连连向他使着眼色，告诉这牛肉面不能吃，可郑弘扬仿佛根本没想到身边还有一个小红。

郑弘扬吃了第一碗，伸手又去端第二碗，眼看那第二碗面已到了嘴边，他的手腕却是一抖，将整碗面都泼到了地上。

“啊——”小蘋和小红同时惊呼了起来。

“扑通！”就在那声惊呼里，郑弘扬仰面倒了下去。

“哈哈哈哈！”店伙陡地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柜台的帐房先生，厨房里跺肉切面烧火的大汉，还有那闷头大吃牛肉面的脚夫们全都望着倒下的郑弘扬大笑起来。

忽然，笑声一齐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