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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府定鼎天下,划分格局,任命官吏,整合军队,迁移豪族富户,收缴权柄,国之气象为之一新,这些都和天皇还有公卿无关,他们没做任何事,也不想做任何事,就是在孟昭德的使者,治部省治部正官兴国公上杉景胜面奏智仁亲王的时候,他都哈欠连天,听也不想听完,直到孟昭德称兴庆王这个消息传入他耳中的时候,他才张大了嘴巴,脸涨得通红,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虽然上杉景胜忠于孟昭德,可也不想一个亲王被自己噎死,忙关切的问道,是否有不舒服的地方,需要传令医馆么?
憋了许久,智仁亲王才缓过劲来,他涵养很好,而且和孟昭德几次对阵,已经被他折磨的怵了,总被占走太多太多便宜,所以发火不再是第一选择,和孟昭德打交道只能以退为进,步步小心,不然不知道就掉入什么陷阱里,于是他温和的问道,“君为王者?孰人任命?亲王乎?郡王乎?以何立于宗庙之内?”他以为这些软刀子必能杀退上杉景胜,哪知道来前,阿倍秀明早就告知上杉景胜各方细节,比如智仁亲王会如何刁难等等,上杉景胜一路上思想应对之策,现在已经滴水不漏,见智仁亲王询问,他就答道,“任命者,遵循太阁与大明谈判之细则,得天皇陛下亲自谕旨允许,大明朝内阁拟票受封,不敢辞,所以为王,亲王者,郡王者,每年皆食俸禄,俸禄出于幕府,而兴庆王为幕府执掌,便是以此立于宗庙之内,实无其他,乃功绩入庙是也,另兴庆王不食俸禄,反而照料亲王,郡王者起居用度,实在二王之上,居于天皇之下,不知如此是否妥当?”
智仁亲王没料到上杉景胜对答如流,一时语塞,结结巴巴道妥当妥当,最后又想出一条,问道,“那...那兴庆王掌管幕府,又置大将军和太政大臣于何地,太政者,摄政关白者,皆照护天皇陛下,待年长时还政,难道兴庆王也有此意?”上杉景胜笑而答道,“此言差矣,本国自古以来,亲王执政,领关白者不计其数,兴庆王贵为上等王,领太政有何不可,何来置于何地之说?且幕府代行天下政务,兴庆王以王爵之身统领幕府,等于亲王掌国,不比大名乱政来的好多了么?再说照料之语,此番下臣进京,带来钱财百万,物资三百车,扩建修缮皇宫,不正是照料天皇起居而来?今日天下大定,兴庆王操劳国事,如此英武尚且不敢说顺风顺水,天皇陛下神之子嗣,安居王京,正乃高高在上,保佑众生之时,何来还政一说,若还之,兴庆王退隐,何人掌兵,何人执政,公卿四十年不出京都,知兵否?”
智仁亲王又被将了一军,嘟嘟囔囔不知进退,上杉景胜见状劝道,“天下百姓以兴庆王为百官之首,天皇为神器后人,相安无事,国之大幸也,且兴庆王侍上淳厚,刚刚开创幕府,便挤出仅有的物资,修缮扩建皇宫,如此还不见忠心么?王京如今归于皇族统治,兴庆王一不派官,二不驻兵,亲王何不乘此良机,和兴庆王修好,许给他信任支持,世上事瞬息万变,与其强吞天下而不可得,何不抓住眼前王京一处,以待时变?”智仁亲王听罢如醍醐灌顶,大喜过望,真当上杉景胜是个忠臣了,尤其是等待时变和抓住地盘,更让他心生向往,若是真能如此,早晚说不定恢复皇权掌国,自己能青史留名呢!
智仁亲王好一阵赞许上杉景胜后,第二日就入宫向天皇汇报,天皇也很高兴,虽然对于孟昭德这个外人觐封王位很是恶心,可也只能权宜用计,暂时忍耐,将孟昭德上奏之事百般嘉许,传召天下,从此幕府新政深入人心,根深蒂固,可惜两人却不想想,上杉景胜是谁,用京都公卿的话说“没教养,土包子,活生生的纰漏之人”,而且这是评价信长公的,连如日中天的信长公都被他们鄙视,看做乡下佬,那权势还不如信长公的上杉景胜还能受他们待见么,这样的主子,上杉景胜是恨得咬牙切齿,帮他们设法?上杉景胜只会效忠于为自己争得国公爵位的孟昭德一人而已!
可惜天皇和众家公卿不知道,他们被蒙在鼓里,乐呵呵的等着住新房子,直到两年后,新皇宫,或者说皇城彻底竣工,他们才恍然大悟,上杉景胜当年力劝他们同意孟昭德的敕封,还有早早修缮皇城是为了什么!在新皇城中,除了原有设施增大扩建,同时又多出百间闲房外,竟然还多了一个衙门,这个衙门叫做宫内省行衙驿站!名义上这是宫内省为了方便伺候天皇,尽早在京师(名古屋)得知皇宫需要什么,而建立的全天无休值班快马信使站,实际上是一个颇大的军营,并且驻军一千!可当智仁亲王恼羞成怒,质问宫内省行衙驿站驿丞之时,那个年轻人硬生生的答道,这些人都是驿卒,并非军士!看着孟昭德这个兴庆王把军队都驻扎到皇城里来了,智仁亲王无奈的长叹口气,孟昭德啊孟昭德,我这辈子真的斗不过你啊,你真是名不虚传,只希望你真如传颂那样仁德厚重,不要欺凌皇室才好啊!好在孟昭德除了变向驻军王京监视天皇之外,每年上贡从不间断,出使请安也不缺礼数,天皇和亲王这才作罢,不提此事了。至于那位敢于顶撞亲王的驿丞,正是当年内廷学第一批学生,三人中文科之土岐俊丰,此时从内廷学调出,开始了他略显粗俗,彪悍直爽,雷厉风行的政治人生!
转说此时的名古屋城,作为幕府中枢,天下的京师,七万近卫军分两卫驻屯,内城左大臣府多年来不断改进增筑,此时已经名副其实,为天下中枢之中枢,可以和当年北宋开封古都皇城相比,五大国公府落城当日,内城也正式“挂牌”,更名为王宫宫城,与天皇御所在名分上分庭抗礼,孟昭德本着他唐人不可磨灭的皇权尊贵习性,终于把幕府这个东流千百年来只是代言人的角色,上升到了摄政的角度,好在东流近两千万人口,开化极为贫乏,对天皇血脉上天神授,趸信不疑,孟昭德这才按下了最后一点打算,没有做出那个大明常见,东流却从未发生过的举动。
3月初1,孟昭德照例接见了各地督抚(天下八大都查办),听他们汇报了各地推行新政,改革的进展,下午,孟昭德照例赐宴,由孟宪文和阿倍秀明作陪吃酒,自己则打马出了王宫,去东城,因为把左大臣府(内城)升格后,原家老宅邸,现任两府(二官即为两府,左府掌文政,中书执笔大臣,右府掌武功,征夷大将军)八省官员住宅就不宜再安置于内城附近(怕造反,皇城一般都和官员宅邸离得很远很远,参看北京旧日地图),所以孟昭德拨下重金,将他们全部拆迁,移居西城,东城,南城各地,将各地布置的军营收归左右二卫所有,统统放在北城王宫各道驻扎,这才放心。
骑马行到东城一带后,孟昭德展开花名册,知道这里住的是天草时秀兄弟,天野正定父子,还有大和尚惠隐院,还有正在兴建的征夷大将军府,孟昭德兴马游街,先参观了大将军府的工地,看了看进展,日落西山腹中饥饿后,便朝着最近的右京大夫天草时秀府赶去,打算蹭属下一杯酒吃。听说兴庆王千岁驾临,天草时秀忙率领全家老小,妻眷,反正只要在京城的都出来迎接,孟昭德马上笑了笑,抬手示意他们平身后,就翻身下马,由天草时秀引领,进入天草府邸,酒席宴上,孟昭德一是心情好,二是确实饿了,多吃了几杯,和天草时秀便拉开家常。
孟昭德首先问道,“大夫今年也有四十了吧?”天草时秀忙答道,“属下四十有一,王上竟然这也知晓,实在是...实在是令属下感激不已,感激不已。”孟昭德笑着点了点头道,“人说老来得子,大幸,大幸,如今大夫官声民望皆不俗,手下言官雷厉风行,我大东流肃清吏治,风气一新,将来必载入史册留名,是该考虑个人的问题了,是吧?”天草时秀一愣,不明孟昭德所说何意,结巴了一下方才回道,“这...莫非是近日新娶侧室之事?没叫王上知晓,属下死罪,死罪。”孟昭德呵呵笑道,“哎,男子汉大丈夫,正常事,何来死罪一说,大夫四十有一,自然要为天草氏争取后世血脉,纳妾都是平常,不足论,宵小之辈进言,孤王都若信了,岂不朝纲震动,人人自危,今日孤王来,就是要说与大夫听,日后有所流言,也不必畏惧,孤王金口玉言,亲自许你此事可以。”
天草时秀忙跪地谢恩,并命家人将新纳侧室叫来,参拜兴庆王,孟昭德仔细端详那位少女,看似十五六岁年纪,生的眉清目秀,身材倒还上佳,赞许的点了点头道,“好!美人坯子,将来生出孩子,也一定是个俊秀少年啊,大夫,好眼光,你早日得到子嗣,孤王就好敕封他继承香火了。”天草时秀闻言,感动的几乎要哭出来了,磕头不止,半晌后才抬头呜咽道,“天恩浩荡!天恩浩荡!王上之恩,属下万死不能一报啊!”孟昭德笑了笑,挥挥手让那女子退下,却不知若他明了这女子就是日后差点毁掉自己后代江山的魔王之母,又否会放过她呢。天草时秀的侧室退下后,孟昭德转而沉面,叹口气道,“大夫啊,孤王有个心事,要和你说说。”天草时秀忙坐正身子,擦干眼泪和汗水,小心的挪动到孟昭德身边,低声道,“请王上吩咐,为孟氏的事情,属下什么也做得!”
孟昭德嗯了一声,若有所思的说道,“八畿二十八州六十六县,都是氏族举荐,村上一吉老了,上书致仕,孤王要准的时候,又来一封信,说他是田中家的老人了,问能不能举荐他儿子替父担任出羽县巡检使,孤王不答应的话,想想萍乡侯(田中旭一),当年追随孤王,南征北战,后来又战死沙场,留下的养子忠心不二,孤王要他罔替侯爵,他也推辞不要,说自己去赚,赚不到这份功劳,就不接了,哼哼,孤王得了他好大一个面子,现在便要还了,不还说不过去,可要是还了,这子子孙孙何时是个头啊!”天草时秀聪明得很,如何听不出孟昭德的口风,忙附和道,“若如此,却不知是孟家天下,还是氏族天下了,王上开科取士,为的就是杜绝氏族扩大,父传子继,日后的王爷管束不得,属下明白怎么做了。”
孟昭德看了天草时秀一眼,冷冷的说道,“你真知道怎么做?”天草时秀点点头道,“安乐侯前几日上书王上,说内廷学本科完毕,二十一人出科,虽然参差不齐,尚不足任用,但权益行事,用忠不用贤方为妥善之法,且开科取士三年一期,内廷学承接这批学子方才两年,统共那些学子读书不过五年,便摇身一变,立足县长,这便是往日的国主身份啊,把他们推上去,一是可以放开手脚整治这些霸着权位打算父死子继的氏族,二是可以昭示天下有读书之心却尚未行动的百姓,给他们看看,五年书就比打一辈子仗,他们还不趋之若鹜,下一任开科,便能遍地丰收,天下再无作乱之徒!”孟昭德听罢呵呵笑了笑,拍了拍天草时秀的肩膀,一边起身一边说道,“好好好,孤王总算没看错人,乱世用将,治世才是时秀这般大才施展的舞台啊,你放心去做吧,有哪些人赖着不走的,你看着拟个章程,中书那边孤王自有应对。”天草时秀忙称接旨,五体投地,恭送孟昭德离府。
第二日,天草时秀便发动整个右督察府言官,上书检举各地失德失政的问题,开始因为准备仓促,还都是寥寥数语,随着孟昭德的默许,中书执笔大臣阿倍秀明和中书掌印大臣增田长盛只是轻轻的训斥了几句,底下的部门立刻收到风了,首相和次相都不反对,还等什么呢,谁家没有个亲戚在啊,闲职的武士大批大批,如果真能弄下几个官员来,空缺的位置谁来填补,孟昭德苦心推行的全国读书,开科取士,两年前才走完第二期,共报名一百一十三人,能写全两页纸的文科学子孟昭德都收了,才二十几人,比之全国六十六个县,将近两百个官职,简直微不足道,最后孟昭德罢黜一个,肯定还要从闲散武士中拔擢一个,这就是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