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念情拈过叼着的草叶弹到一边，苦笑道：“能想到一点吧，也不好说。女孩子的心思，可是天底下最难猜的了。像那时候，我就完全没想到她会哭。”

洛海棠抿着唇，轻轻理了理鬓角的发：“她跟我说，她很孤单。”

陆念情沉默着，目光深远，像是能穿透沉沉夜色。

洛海棠语调温软，向他继续诉说着嬴萱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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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一切，大概都起于生在帝王家的无奈。

嬴萱萱很不喜欢宫廷里的小心翼翼，人人都戴着面具，分不清对你露出的笑颜是真是假。无数的人敬她，无数的人畏她，只因她的身份。她感到异常的疏远，甚至对于自己的亲兄长嬴归惘，甚至对于自己的父亲嬴承轩，也一样如此。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如果，她母亲还在的话，或许会疼她，可偏偏，她母亲在生下她没多久，就去世了。那时候，她觉得真正对她好的，除了谈归怴外，就只有自己的姨妈、大秦离阳公主谈沁沁。人们都说，谈沁沁和自己的母亲长得很像，也只有在跟她一块的时候，她才能体验到什么是被母亲疼爱的感觉。可惜，后来谈沁沁就离开了宫里，去了陇州，去了扶柳山庄。至于宫里的那些妃嫔？或许也对她很好，然而却终究是弱不禁风的“好”。她讨厌那重重宫墙，她渴望真正的自由。于是，她总偷偷跑出去，和谈归怴一起。只是，她终究没法以自己的本来身份示人，却一定要伪装出虚假的自己。为什么呢？为什么公主就不一样呢？为什么她就不能用公主的身份来获得正常人的生活呢？后来，她被送去了百花书院，在那里，她一样是个特殊的存在。她不想当那个“特殊”。她很难受，很不解，很幽怨。她终于还是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学会了伪装，用笑盈盈的活泼模样来掩饰内心的脆弱和极度敏感、掩饰骄横的脾气和逆反的心绪。她有时候似乎也开始习惯，觉得这样挺好，反正到处玩到处闹，没什么忧虑。她还是会有很多的小心思，但这些小心思都被她沉在心里。甚至其实她也察觉了谈归怴的变化，可她装作没有发现，她害怕失去这个从小到大都一起玩一起疯的伙伴，她害怕孤单。

这次，秦军进兵肃州，谈归怴挂帅，喜欢凑热闹的嬴萱萱怎么能错过，自然跟着过来。谁知道，运气那么不好，才找到机会溜出来玩，就被人抓住，还是被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家伙，当然，也是个讨厌的家伙。她从来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家伙，明明嬉皮笑脸的像个无赖，却又总装得大义凛然，连“由我来当恶人”这种不要脸的话都好意思说。可偏偏，这世上，是他第一个将“朋友”二字说出口。也正是在那时候，她发现自己原来对“朋友”这个词那么陌生。

后来呢，这家伙也是够奇怪的，明明是把她当人质的，却好像个傻子似的，在险境下也不把她当筹码，还要费心费力送自己离开。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觉得他傻的情绪异常强烈，甚至掩盖了谈归怴带给他的失望，虽然那种失望也是莫名其妙的。

只是，谁能想到，偏偏就是跟这个傻子似的无赖和他身边那个仙子似的姑娘待在一块的时候，她觉得异常放松，可以肆意发泄自己的情绪，想说什么说什么。她甚至法力都被禁锢，甚至不用考虑修行者的身份，更别说公主啊那些东西。

可是，越放松，她越觉酸涩。往昔的日子涌上来，就像是个笑话。生与死，真与假，纷乱到让她辨不清自己。

她是谁？

她该是谁？

她会成为谁？

当那家伙回来，说要放她走的时候，她莫名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尽管她本就不属于这里。

这种遗弃感、这种被放逐的感觉从何而来？

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无比的悲伤，仿佛过往所有的情绪都堆砌在了这一刻。

她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

她已经很久没有那么肆意地哭过。

就像她已经很久没有肆意地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