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逐也有些尴尬，没想到客人曾喝过这种茶。不过阿扎提总算喝下了茶，那么落逐也可以把众人拉入自己的节奏了。

“我知道你们认为沙丘人都是恶魔，我理解你们的文化，只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另外一种可能性：比如楼人才是恶魔。”

正在咬鸡肉的楼人士兵们站了起来，虽然他们没有把嘴里的食物吐出来。阿扎提把马刀拍在桌子上，厉声喝问：“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们知道，人们都只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但是那不一定就是真相。”

维萨里昂优雅地饮下红茶，他对于落逐所说的话并不意外。

“阿扎提，请你冷静一下，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也许，别人知道的才是真相。也许……真相从未为人们所知，只是沉睡在历史的尘埃里。”

阿扎提就歪嘴一哼，坐住不说话，心里想看看，这个沙丘王能说出什么真相来。

“二百三十二年前，草原是一片祥和，这里也是个美丽的地方。沙丘那时还不存在，但楼人已经居住在了这里。楼人在这里牧马放羊，整个草原都是楼人的家乡。那个时候战乱频繁，许多人出走他乡。一般人都不会选择草原，但是拉不一样。拉本来是藏人，年轻时去东方游历，最后决定来到这片楼人生活的土地。如你们所见，神殿上的那个男神像就是拉。”

彭嘉回想神殿上的那个男人，男人并不属于地球上的任何一个人种，既不是尼格罗人、也不是亚美人，拉到底来自哪里？

“拉本来只是打算在草原上躲避战乱，但是他见到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漂亮，三十年的游历也不曾见到过这样让他动心的女人。拉犹豫着，徘徊着，终于在这里定居，成为了楼人的女婿。拉和女人欢喜地生活了三年，三年之后，一切都变了。”

落逐本来面容平静，几乎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澜，但是讲到这里，眨眼的频率开始变慢，呼吸还是变快。虽然落逐的这些变化十分细微，但都被彭嘉看在眼里。

“拉越来越多地感觉到，这个女人并不是他爱上的人。女人放羊的时候总是随意对羊施加鞭打，她一点也不关心这些羊心中的悲痛。女人洗衣服晾在杆子上，却看不到衣服角落里的污秽，她总盯着那几个地方洗。似乎只要那些地方没有灰，衣服就没有灰了。女人在床上的时候，总是没有尽头，这个时候她很可爱，但是一旦结束，她就会失去精神。所以最后的最后，拉被赶到外面，在冰冷的夜里睡了一晚。拉从此患上了风寒，身体越来越不好，夫妻关系也越来越差。一次请客，女人吝惜家里的羊，不肯分给客人，于是夫妻两人就吵了起来。”

“所以你说这些东西，有什么含义吗？”

落逐喝了一口茶，润下喉咙，伸出手，示意彭嘉不要急。

“没有过几天，女人的兄长来了，同样是客人，女人不愿意分给陌生人羊肉，但是对自己家人却格外热情。所以拉和女人又吵了起来，这次女人的兄长也在，所以他也加入了进来。女人的兄长喝了酒，一怒之下杀了拉。趁着这个时机，两个人把拉草草埋在草原上。但是他们没有想到，拉其实没有死。”

草原上请客这件事情，彭嘉是有所了解的，不但是在文献上，甚至于他就是那个被请客的人。草原人热情好客是有原因的，不好客的草原人都自然消失了。彭嘉初次遇见阿扎提的时候，很干脆地被整个海龙村的人一起营救了起来。之后阿扎提还和阿依木，一起用羊肉和甜馕招待他们。热情好客，是草原人基本的习俗，但是现在在外界，离海更近的地方，这种习俗已经基本消失了，原因是……

“拉是海神族的后人，是海神族最后的族人，拉死后，海神族就再也不存在了。”

“我想，我或许可以自称是海神族人。”

彭嘉这样自语，突然意识到落逐的目光朝向自己。

“这位客人，海神族确实是消亡了。”

彭嘉点头，这件事他从诺阿的记忆库里和舸的讲述里，已经得知了。

“拉不是没有死，他只是没有完全死。海神族虽然历史悠久，但本质上还是人，所以拉带着他的五色石，一路远行到沙漠里。拉是知道的，那个女人看到她的兄长杀死自己的时候，眼神中没有丝毫悔恨。但是拉还记得那个自己心爱的女人，只是这样，他虽然被那两个人杀掉了，但是他却不能够复仇。拉只有给自己找一处良地，他不想就这样草草下葬。”

“拉把五色石的力量倾泻在沙漠上，改造了沙丘。他要把自己埋葬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以便于不会有人知道，他是这样一个懦夫，甚至于不敢为自己报仇。但是拉虽然死了，在五色石的作用下，他的意识却被五色石吸附，产生了我。”

“我就是拉的愤怒。”

士兵们放下了手里的食物，把饭菜吐出来，暗中把手挪到兵器上。

“我就是拉的愤怒，既然是楼人做了这件事情，那么楼人必须为此付出代价。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义务，我必须完成他的遗愿，彻底消灭楼人这个民族。楼人是堕落的，楼人是腐化的，楼人追求肉体追求物质追求刺激，楼人这样信仰恶魔导致神明死去的民族，必须遭受天火的洗礼。”

“那么，我猜你不是拉本人。”

落逐的眼神中都是火焰，愈燃愈盛。

“没错，只有拉才可以完全使用五色石。虽然他没有察觉到，他其实是很想要毁灭一切的。我把五色石分成两部分，就是为了减轻限制，更好地使用五色石。”

“故事我已经听够了，我根本就不相信你的说法。”

阿扎提提着马刀站起来，从头到尾他就喝了一口茶。

“世到如今，你们依然希望站在楼人的那边吗？他们是那么邪恶，根本不值得你们站在他们那边。”

“不，我只是为了吃他们的烤全羊，才决定站在他们那边的。”

彭嘉耸肩，并且咽了口口水。

落逐终于惊讶地发出了“咦”的声音，然后他就听到一群人不断发出“对对对”的认可。原来这帮人都是为了楼人的烤全羊才答应帮忙打沙丘人的，那么我的王城现在被拆成这个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我说你们，要是站在我这边的话，烤全羊或者烤全牛，随便你们吃个够。”

落逐的心中充满了震撼，期待还有惊喜，并且心中暗道：我居然碰上这么多吃货，要是他们都站在我这边，那么我将可以把楼人轻易从世界上抹去，甚至不需要五色石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