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堂的后堂出去,是一条狭窄的巷道。
李茹烟出了门,提起进入前就竖放在门边的油纸伞。
缓缓撑.开那血色的伞面,她看向巷道尽头的那辆并不算奢华的马车。
巷道不长,只有数丈。
但是这数丈的距离,李茹烟却走了半刻钟。
那款款踏出的莲步,仿佛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小姐,事情成了?”
马夫是一名长相清秀的女子,身着一件淡绿色长裙,肌肤白皙分外可爱。
李茹烟木讷得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清凌,抬头看向那阴翳的天空,一脸的复杂。
“是那位前辈为难小姐了?”
清凌接过油纸伞,偏着头,轻声询问道。
李茹烟摇了摇头道:“若仅仅是为难,那倒是好了。”
清凌呡了呡嘴,知道小姐肯定是遇到了难题了,便不再多问什么,抬手就要收了油纸伞,准备掀开车帘,将小姐扶进马车。
却听李茹烟轻声说道:“伞不用收了,就这样放在马车上吧,看天色要下雨了。”
清凌有些不解,但是也没有反驳,将李茹烟扶进车碾后,便将那血色的油纸伞,放在车架之上,轻声询问道:“小姐,现在我们去哪里?回府吗?”
“好久没有去城北的河堤看看了,去那里吧。”李茹烟淡淡开口说道。
清凌应了一声,便是抄起马鞭,架着车辇一路向着城北的河堤而去。
车轮压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那顶鲜红色的油纸伞,惹得不少人瞩目。
城北的河堤,风景极好。
每次遇到难以抉择的问题,李茹烟都会来此,望着那静静流淌的河水,独自出神。
今日依旧没有例外。
清凌将马车停在数丈外,站在李茹烟身后,一语不发。
河堤上吹来的风,略有些凉。
将李茹烟身上的衣裙撩得翻飞。
青丝飞舞之时,露出她那白皙而修长的脖颈。
虽说她的容颜说不上惊世,但是很是耐看,微胖的体型,虽说没有少女特有的妩媚妖娆,却多了一分富贵和沉稳。
“小姐,下雨了。”清凌伸出手掌,感受着细小的雨滴,轻声呢喃了一声,而后转身走到车架上,取下了那柄并未收好的伞,心中不由感叹道:小姐说的还真对,还真的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在河水中激荡起一圈圈涟漪。
本来在河堤前游玩的众人,都赶紧离去。
独留下清凌撑着伞,站在一直都不肯离步的李茹烟身后。
不远处。
那匹清瘦的马儿晃了晃脑袋,似乎不满主人将其置于风雨之中,前蹄踢踏几下,打了个响鼻。
“清凌,这雨好像越来越大了。”李茹烟将手掌伸出伞面,感受着自天空坠.落下的雨滴,苦涩开口。
清凌不明白她话中深意,点了点头笑道:“是啊,要不我们回去吧。”
“小姐乃千金之躯,万一感染了风寒,我可担待不起。”
……
“再等等吧……”
“今日过后,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过来了。”
……
李茹烟深呼了一口气,缓声道。
清凌瘪了瘪嘴,不知道小姐到底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竟然能让她愁成这般模样。
俗话都说雨过天晴。
但是冬季的小雨过后,天空依旧是阴沉沉的。
那冷冽的寒风,虽说并不刺骨,但是依旧有些难捱。
清凌将身上单薄的长裙拉得紧了些。
身子都不由得哆嗦起来。
在其身前,李茹烟面无表情,深邃的双眸,就那么一直静静得看着河堤……
寒风虽冷,但是她并没有任何不适应。
甚至还觉得周遭的温度,比自己的体温,暖上不少。
阴沉沉的天空,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染上了夜色。
直到河堤的风景渐渐不可见。
李茹烟这才恍然转身,轻声说了句:“回家吧……”
清凌顿时如蒙大赦,连忙扶着小姐上马车。
手掌搭上的瞬间,才知道,李茹烟的柔荑,已经冷若寒冰。
李家本就在城北,距离河堤不过数里地,那富丽堂皇,鎏金砌玉的府邸,便是李家。
虽说李家乃是飞花城的三大世家之一。
但是平日中,府邸前的街道依旧显得冷冷清清。
加之今日又下了一场小雨,正值天色渐暗,夜幕降临,在清凌的印象中,府邸前除了四位护卫,应该是别无他人才对。
但是今日。
当马车转过一个拐角,那条宽阔的街道,此刻竟是挤满了人!
粗略一看,不下百人!
一眼望过去。
每一个都是身着华服,俨然是身价不菲的商人。
且……
这些人每一个都浑身被雨水浸透,显然是已经在此地等待了许久。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了整条街道。
清凌吓了一跳,当即勒紧缰绳,停下了马车。
“小、小姐……”
“家里好像出事情了。”
……
清凌话语中带着些许恐慌。
如今这马车中,就只有她和小姐两人。
飞花城的人都知道,李家二小姐身无缚鸡之力。
若是这群人要李家麻烦,小姐肯定在劫难逃。
马车上的帘子被掀开,李茹烟探出了半个身子,将清凌收好的油纸伞握在手中。
“小姐,你怎么出来了?”
清凌下意识就要将李茹烟推入马车中。
不料。
李茹烟纵身一跃,便是稳稳站在了街道上。
霎时……
百余道目光,尽数汇聚在了她身上。
清凌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也跳下车,挡在李茹烟身上,拿出这一辈子最大的勇气,面对百余人,铿锵以对。
“你们这么多人堵在街道上,想干什么?”
“我……我乃李家二小姐!”
“你们动我一下试一试!”
……
她不过是李家的一个仆从。
阴差阳错成为了二小姐的贴身侍从。
过去的十余年。
她早就将二小姐当做了自己的亲姐姐。
若是这些家伙,真的是李家仇敌。
她并不介意,用自己的命,换小姐活着离开!
不过虽然她拿出了这一辈子最大的勇气。
但是那颤抖的身子,苍白如纸的脸庞,都在述说着她的慌乱和恐惧。
她到底还是仆从。
即便见过了一些大场面。
但是心底终究是无法做到泰山崩于眼前而心不惊的从容和镇定。
她心脏跳动宛如雷霆,发白的柔荑死死拽住李茹烟的手掌,将其完全挡在身后。
听着此话,李茹烟那面无表情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轻笑。
拍了拍清凌的手背,示意其放手。
清凌皱着眉头,轻轻摇头,疯狂给李茹烟打眼色,让她驾车离开。
“没事的……”
李茹烟轻声安慰道。
费力得将手掌挣脱开来,而后默默撑.开了那把血色的油纸伞。
霎时……
整条街道百余人,轰然单膝跪地!
“见过小姐!”
整齐划一的声音,好似闷雷般回响在街道旁。
清凌人都傻了。
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李茹烟默默从清凌身后走出,撑着油纸伞,就犹如帝王巡游一般。
她目光平静,望着跪拜的百余人,而后又看向早已经成为一尊雕像的清凌,淡淡开口:“扶我妹妹去马车里休息。”
有两位身材昂藏的男子,当即起身,很是恭敬得走到清凌身旁,做出请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