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冬至,可是人们看重的一个重要节日,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而饺子这种东西,一般也就是过年才能吃得上的。
赵府虽然相比寻常人家富庶一些,却也没有有事没事吃饺子的习惯,相反对那油泼面、臊子面倒是情有独钟。
而此时,天刚蒙蒙亮的冬日清晨,远在东院的赵微,却都已经能够闻见饺子的香气了。
赵晴格外喜欢吃这个东西,在赵微耳朵跟前念叨过很多次了,总说是多亏了他的福,不然非要等到年节不可。
今早为了准备认祖归宗这一应仪式,赵微起得格外早,不曾想赵晴居然比他还要早些,一直在赵微身边打转,看着全府上下忙忙碌碌的样子,居然心情格外的好。毕竟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子,没见过这等新鲜东西,所以总归是好奇的。
赵微也不觉得有多痛苦,大都时候都是泥雕木人一般,轮到他参与的事情真的不多,而且大都有人引领,最为困难的一项,无非也就是随着赵骁迎些宾客,然后要把那些人的姓名给记下来,方便后面在敬酒聊表谢意时,可以做到有的放矢。
毕竟后世里参与过太多的应酬,又去大学里教过书,记人名已经是早就磨炼出来的技艺之一了,赵微也没觉得有多困难,只是要这样熬一整天,实在太过无聊了些。
“咦?哥!院中这株梅树,是你画的吗?”
赵微在屋内挪不开身,所以只好远远的“嗯”了一声。赵晴闻言很是兴奋,三两步跑过来,一点女孩子的矜持也没有,女孩子有这一副活泼模样虽然不是很讨这时候男人的喜欢,但赵微很有好感。
“我刚来你院中时,还以为那是什么嘞,古古怪怪的,没想到居然是株梅树,哎哥,你是用脚踩出来的吗?”
“唔……嗯!”
“没想到微哥哥你画画这么厉害,那你会用笔作画吗?”
“唔……还好,不是很会。”
赵晴闻言侧着头好好的打量了赵微一番,想看看他到底是真不会,还是在那里假谦虚。而赵微则是站在原地任那些仆人们施为,偏着头笑吟吟的看着赵晴准备做些什么。
赵晴看了半晌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有些泄气:“京城里,礼部尚书家的宋小娘子可是有名的才女,那一手丹青妙笔名动京师,哥哥想不想作上一幅画和她比试一二,兴许能得她倾心呢。”说着说着就开始狡黠的笑了起来。
赵微失笑,这小丫头明显动机不纯:“莫非她是你闺中好友?”
“哥哥你怎知道?”
赵微心下觉得更是有趣,想来赵晴兴许便是损友那一类,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她口中那宋小娘子打过什么赌,于是摇头道:“不会作画,笔都不知道该如何拿。”
赵晴闻言嘴巴一抿,然后撅了起来:“哥哥你又来消遣我,他们都觉得哥哥目不识丁不通文墨的,即便是买了些书册装点房间,也不过是用来装装样子的,可依我瞧,哥哥肯定是很厉害的那种。”
说着说着抬眼望天,一副思索的模样:“你看海哥哥,总是自诩饱读诗书富有才华,可富有才华的人不应当是那副模样的,就应该是像微哥哥你这般才是,就是……就是……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啦!”然后就是嘿嘿一笑。
赵微闻言只是笑,赵晴也没再这件事上继续纠缠,相反又跑回了院子中,继续欣赏起那副雪中画来。而赵微,一身打扮也已经收拾妥当,整个人提肩束腰高额冠,看起来确实和寻常时候不大一样,整个人英姿挺拔得很。
这身衣服其实是很不舒服的,不方便扭头转身,手臂也得一直端着,赵晴看见眼睛却是一亮:“哥哥这般俊俏模样,相比那余三元也不遑多让了,听说今天余三元也会来府上呢!到时候哥哥帮我讨幅墨宝来?”言语间一副小迷妹的模样。
“余三元是何人?”
“咱们大汉诗才天下无双之人哦,微哥哥你可会作诗?”
“唔……不太会。”
“我可不信,能画得这般好,怎么可能不会作诗。”说话间,手一指那副画,“你看你这光有画,没有题诗,光秃秃的多不好看,你给写一首呀?”
赵微笑道:“我这副模样也写不了呀。”
“那你说,我来写。”说着就去一旁捡了根树枝,到一处空白雪地站定。而赵微却看见了画的另一侧,却是有许多小脚印,一看就是赵晴的。
而赵晴看到赵微的目光却在刚才自己踩雪玩时留下的印记上,脸也是一红,娇嗔道:“快念啦!”
赵微呵呵一笑,便将诗念了出来,而赵晴,则是在赵微念一句后,便写上一句,只是到得最后一句时,却是先笑出了声。
“哪里有这样的诗句啦!”
“都说了不会写诗了。”
“好吧好吧,那就这句好了。”
然后赵晴一边写一边笑,笑着笑着捂着肚子就弯下腰来。
此时的汉国对女子束缚还不太严重,没到宋元明清那令人发指的地步,女子是可以相约三两好友踏青游玩的,只是有些害羞矜持的,依然会蒙着面帘。但即便如此,今日的认祖归宗,赵晴也是上不了台面的。
不过赵晴无法出席,却无法阻碍她躲在自己阁楼上偷瞧,这场面确实热闹非凡,经常会有些上门的宾客抬些礼物来,或兵器或书册,亦或者是些不常见的精致玩意。
赵骁是汉国武官之首,目前虽然已经被罢免了官身,可依然有很多人眼馋他在军中一系的影响力,或多或少的,都会有些刻意巴结的意味存在。
赵微在这迎宾之时,边上的管事会进行收礼唱名,大约就是谁谁谁具体送了些什么东西之类的。
有两个很有来头的文官,一个姓李一个姓苏,分别是当朝的左右丞相,人却是没有到,而是嘱咐管家送来了礼物。是两册书卷,分别是《大学》和《中庸》,都是二人的手抄注释版。这番行为也惹得在场诸人窃窃私语一番。
赵微对这种事情都是无所谓的,哪怕没人来也行。这次认祖归宗更多是政治层面的意义,若是放到别人家去,和自己孩子久别重逢,何须搞得如此大张旗鼓?但赵骁面色却有些不愉,想想也是,毕竟这二人算得上和赵骁是同僚了,基本是同一层面的存在,这般做派,委实有些欺负人的意思。
至于姓余的,却是有兄弟两个,一个名叫余眺,一个名叫余望,都是现今翰林院的编撰,六品的小官。这二人一人送了首诗,一人送了幅画,想来送诗的余望也就是余三元了。
与会的文官虽少,却是最为热闹的一片,时不时就有人拿着自己桌案前的酒盏,来回走动,相互寒暄。
尤其是余望所处的位置,更是如此。
此时正有一个人走了过来,此人姓宋名熹,和余望是同科,人称宋探花。同余望一样,都是在翰林院做事,平日里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今日如此盛会,余兄不赋诗一首,助助兴致?”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余望自成名后,对这种事情见得多了,看他摆低姿态出于好意的模样,怕是心中并不做此想法。
不过余望也不推辞扭捏,扭头就招呼一旁赵家仆从准备些笔墨,自己则四下打量起来。
通过厅门,看到院子东墙处正有一株梅树隐隐探过墙去,独自在寒风中傲然盛开,略一思量,也就有了腹稿。
手拿起赵家大管事赵全递来的纸笔,唰唰唰的就写了起来。
余眺则在一旁低吟出声:“万树寒无色,南枝独有花。香闻流水处,影落谁人家。海东作诗还是这般优美!”
余望笑笑,没说话,周围人则纷纷称赞附和,宋熹也不例外。
自己这诗自己知道,看起来优美,却是不应景,只是随意拿些辞藻堆砌起来的。
这时赵全在一旁发话了:“在下今早见到一首诗,分不出好与坏来,余三元可否帮忙品鉴一二?”
“但说无妨!”
“这诗……头三句是,墙角一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
场景突然就静了下来,都在期待最后一句,却是什么也没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