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忍风他们采用了第二套方案,由顾忍风出其不意地近距离刺杀。
城卫部防卫的重心是皇室成员和内阁成员,因此顾忍风凭着他的经验和身手,在人群中挤到了尽可能靠近程喻的地方。
六个军长在主席台两边各有三个。程喻的位置恰好在最外。顾忍风在人群里抬起了手腕,腕上的个人微型终端对准了主席台。会场上做出这种动作的人不少,任谁看到了,都觉得他们不过是在拍照。毕竟进入广场时,安检设备能扫描出枪械类武器,哪怕外表伪装成个人终端。
他的终端当然经过了改造,按下侧面按键,能够发射出五枚做成零件模样的小东西。这五枚小零件做工精细,发射出来后机关打开,几个金属叶片伸展出来,高速旋转。它们是五枚改装过的微型爆裂弹。
这个伪造的终端躲过了安检。
那张表情淡漠的脸,在热闹激昂的军乐声里像是一件表情永远不会改变的雕刻品,只有眼神不时扫过人群。
顾忍风从个人终端的视镜里观察着,像所有在拍照的人一样,状似悠闲地变换着终端的角度,最终目标锁定在程喻的胸膛。
然后,他果断按下按键。
五枚爆裂弹发射出去时,由于特制的消音装置和人群的喧闹,声响并不引人注意。其中三枚直指目标点,另外两枚往两边飞去,起混淆的作用。
就在那一瞬间,程喻的脸转向他的方向,一向半垂着眼皮看起来精打采的眼睛遽然睁大,目光凌厉如刀。
不可能!
顾忍风大吃一惊。
他不可能会发现!
爆裂弹出膛的刹那,程喻闪身一脚踢起主席台长桌的一头,手一扶,把长桌挡在尹海乘和辛沛荣前面,并且将他们往后推。
这两个人被推得向后摔倒,躲过了其中一枚用来扰乱的爆裂弹。直指目标的三枚把木桌炸了个稀巴烂,同时波及了程喻顶着桌子的右臂。
程喻终于反应过来,目标是他,而非其他人。
另外两名“深渊”队员从不同的方向也射出子弹。广场一片混乱。
一击不死,暂时就不能再出手了。
警笛、警哨、警告的枪声、呼喊、奔跑……拥挤的人群互相踩踏,这是顾忍风离开的时机。负责接应的两名队员会在出口附近制造混乱,干扰警察的封锁。而他会按照计划从并非出口的地方离开。
但他混在拥挤混乱的人流里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直直撞上了一道锋利的视线。短短几秒钟时间,隔着惊慌失措的人潮,他与那个人的目光越过九年光阴,在突然变得浮躁而危险的空气里相撞。
经验和直觉都可以让人循着子弹方向寻找袭击者的大致方向,但顾忍风没想到程喻找得那样快,那样精准。他像是被那道视线慑住,在汹涌慌乱的人群中定住了脚步,看着那个人面前的木屑四处飞溅,露出浴血的身影。
“歪了。”
练过一阵子唇语的顾忍风读懂了微微开合的唇声说出的两个字。
血染红了浅淡的唇色,嘴角却弯出讥诮的弧度。血肉模糊的右臂戳出断裂的骨头,绵软地下垂着。血沿着微微弯着的力的指尖一滴滴落下。
不过是两三秒的时间。
这一瞬息的功夫,鸟雀不足以展翅,花苞不足以绽放,掠过蛛网前的飞虫还不曾被蛛丝捕捉,顾忍风却荒谬地感到一种类似沧海桑田的变幻。所有喧嚣都沉寂,所有色彩都褪尽,所有动态都静止,只余眼神那几秒的碰撞。
即使行动前对程喻做了尽可能详细的调查,这个人在顾忍风心目中也不过是一个行动目标。久远的记忆在内心早就没了波澜,至多只剩下一点点不甚明显的涟漪。
直到这一眼,许多尘封的,关爱恨的情绪突如其来翻腾起来。
但他不会忘记,这个人和他立场不同。因此他很快扭头就走,汇入人流。对方应该很快会让人往这边搜索,甚至可能迅速调出当年集训时他的照片。顾忍风心里做了好几个盘算,以应对这种可能性。
然而现场的警察并没有特别朝这边围拢,他顺利地在队友掩护下离开广场。后来也没在新闻报道或明里暗里的渠道听到他的名字和这次事件联系在一起。
他一度怀疑当时对视的那一眼是自己的觉。毕竟距离至少有十几米,周围人头攒动,他又做了乔装。而且即使程喻没有受到致命伤,右臂被炸成那个程度,剧痛加上大量失血,能站稳就不了。那样锐利的眼神……一定是觉。
一个心眼小到只因为被当众质疑就把整个小队的分数都压低的教官,在被炸伤之后假如真的看见了他,怎么可能一声不吭,让他顺利脱逃?
可是如果程喻真的看见了呢?如果他看见了,但是放过了顾忍风呢?
就像当初在室内训练场的洗手间里挑衅他,他下手狠戾,却还是留了余地。
那个人脸上永远是一副冷漠的样子,似乎对什么都不关心。可那总是若有似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所隐藏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
某根神经突然又跳了跳,在太阳穴附近钝钝地疼。
假如……
假如程喻当年,并不是因为计较他的顶撞而压他们的分数呢?
顾忍风突然觉得后背隐隐发凉,额上不知什么时候渗出薄薄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