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惟道:“说不准,要看他们的网络防护措施。”
顾忍风摆摆头,“走。”
两人去了方惟家。
方惟一边开门一边频频看向顾忍风,说:“老大,你以前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嗯。”顾忍风只随口应了声,没有解释什么。
他曾经是个比较死板的人,从不违反规则、纪律这些约束条规。一个军人如果不能严格遵守纪律,那必然不是个优秀军人,也必然不是顾忍风。
他对方惟提出这个做法,多少是有些冲动的。
诚然他主要目的是不放心小白他们,想知道他们的情况。但不得不说,他这样的人产生这种违反他一贯本性的想法时,混入了许多说不清的情绪。比如怀疑,比如失望……
他其实希望通过不正当的途径看到的真实情况,是能够稳住他内心里在动摇的一些东西的。
方惟家的客厅有点乱,顾忍风看到地上和沙发上有一些没收起来的绳子和皮革镣铐。
“你……对小黑是不是太过分了?”顾忍风忍不住说。
方惟扶额:“这是情趣……他喜欢的。老大,你这种古板的人不懂。”
他带着顾忍风一边往楼上走一边继续说:“不管出于制度还是出于他的意愿,他都完完全全属于我,随我掌控。我对他做的,都不是随心所欲的发泄,我心里有数的。他也喜欢得很。我在普通人里还真找不到跟我这么契合的人。他现在会说话会自己想问题,能站也能走,凭什么就不能算是人类呢?”
他嘀嘀咕咕地推开二楼的一扇门。
里边宽大的办公桌上摆了一台光脑,地上和墙边的柜子上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电子设备。各种线缠绕在一起,像密林里的藤蔓。
他一进入这个房间,就像换了个人。琐碎的嘀咕消失了,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焦躁的神情也被冷静的面容取代。他像是进入狩猎区的猎手,甚至仿佛连顾忍风的存在也忽略了。他走近办公桌的同时利落地按下边上几台设备的开关,一边点击激活休眠状态的光脑一边坐下,像乐手行云流水地演完了前奏。
顾忍风给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时,方惟已经戴上AR眼镜,调出了虚拟键盘,手上的金属传感指套反射着电子屏幕的微光。
他突然笑了一声,说:“老板让我们暂时放假之前,信息技术部经常跟国安局申请借调我过去帮忙。”
顾忍风听懂了。
联盟正式建国至今不过一年多点时间,虽然内战后期已经是边打边在占领区尽量正常化发展,但信息技术人才极度缺乏。特研处的信息安全防御体系的构建未必有优先级别。
全副武装的猎手的AR镜面映着不断变幻的光芒,眼镜下的脸部轮廓清晰锐利。他飞快动着十指,或敲打字符,或拖动信息块。虚拟的信号、数字和字符构筑出来的精密防御在顶级网络猎手的攻势下逐渐露出破绽。破译讯号像切进神经的柳叶刀,从复杂的神经元单位突进整张神经树。
他十指翻飞,像钢琴家演奏美妙乐章,像舞蹈家在翩翩舞动,更像持刀潜行的刺客,打开一扇又一扇封闭锁紧的大门,绕开一道又一道严密防守的壁垒。最后直达被层层隐藏的核心时,仅仅用了三个多小时。
方惟一拍手,嘴里兴奋地模拟了一声门锁打开的声音——“叮!”
他把电子屏幕的画面放大投影出来,让顾忍风看清上面分门别类储存的信息。
“身体检查记录……脑波成像实验记录……日期对的。”方惟利落地点着几个文件夹,进度条快速拉满,数据转存到了自己的设备。
“老大,先看哪个?按顺序的话就先看身体检查记录。”他语气中透着急迫和一丝紧张。
“看实验记录,看看究竟是什么实验……”话音刚落,顾忍风注意到旁边另一个信息单元,又加了一句,“回头把特研处的内部建筑图和安保守卫方案也拷下来。”
“好。”方惟解锁标注“脑波成像实验记录”的视频模组,文件存储封面上猩红的绝密字样和高危生化实验标识让两人心里一紧,他点开最早的一个。
画面一开始是一片白和嘈杂的人声。
顾、方二人从中分辨出了几句。
“那边,固定好一点,他脖子怎么动得那么厉害?”
“松了,赶紧扣紧啊。”
“连接线没问题吧?”
“功率?先用最低档。”
……
影像杂音很重,很多对话还听得不是很清楚。
屏幕很快出现一个白大褂,熟悉的发福身材和扁平的后脑勺,两人都认出是那个油嘴滑舌的冯组长。
他走远了一些,因此录制的场景得以完整展现出来。
“操!操!”方惟最先骂了起来。
录像设备正对着的前方摆着两张扶手椅,小白和小黑赤身裸体地被分别固定在椅子上。手肘、手腕、膝盖稍下一点的位置、脚踝和脖子都扣着束带,上臂到胸膛、腰部以及大腿根也被束带固定着,此外他们的嘴里都横着口枷,两头同样有束带固定在椅背上。
他们的头上都戴着一个扁平的丑陋的头盔式仪器,十几条各色导线连接着那个仪器和他们旁边的培育仓。看培育仓上面的数字正是Z-03里他们用过的。培育仓上的几个指示灯也都亮着,有些还在有规律地闪动。培育仓上又另外有导线连接到一个带电子显示屏的设备上。
他们赤裸的身体上还在不同的部位贴着一些带着导线的感应器。脖子、心脏位置、小腹、腿根都有。导线很长,连接着椅子另一边的设备。
分开的两腿间是他们的性器,毫遮挡地裸露着。
但那些实验员并不会在意一条狗的感受。
似乎有人调了一下设备,收音效果增强了很多。
凄厉的呜咽声忽然响起,和人类被剧痛侵袭时一般二。
“他在哭!他在哭!”方惟指着屏幕上的小黑回头对着顾忍风喊。
“小刘!”画面里的冯组长也在大吼,“我说了从最低档开始!最低档!从下面算起的!上下高低你看不懂?你这猪脑子怎么进的组?我要是没发现,这两个东西一下子死了或者脑子直接被毁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两只异宠身体都在颤抖,小黑甚至还拼命挣扎,但严密的拘束限制了他们所有的反抗,最后他只能咬着嘴里的口枷,呜呜咽咽地惨叫,泪水不停地顺着脸颊淌下来,很快哭花了整张脸。
方惟愤怒地咬紧牙关,腮帮子上的肉绷紧了。他也常常束缚着小黑,逼得小黑哭出来,但在他手上哭泣的小黑身体是快乐的,心理是满足的。眼睛里则充满热切渴望和依恋,从来都不是这样惊恐害怕的眼神。
顾忍风深呼吸几口,压抑着情绪看向旁边的小白。
小白睁着的眼里干干的,瞳孔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他看着前方,对着录像设备。顾忍风这么看着他,有种在与他对视的觉。
可他也看到了小白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看到他被捆紧的手腕微微颤抖,看到那双曾经做出数美味食物的灵巧双手,现在每根手指的骨节突兀地撑开,扣紧椅子扶手,苍白的手背上浮出狰狞的青筋。
过了一会,小白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喘息。明明是很轻的音节,却重重砸在顾忍风的心头。
他的小白在默默隐忍,顾忍风知道小白的这个人格有着非比寻常的镇定,所以能想象得出他会有多痛。
画面中那些聒噪恼人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了……
顾忍风只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心脏跳动的声音,血液咆哮着奔流的声音。
怒火在血管里烧了起来。
你会担心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吗?
国家的利益重要,还是两只非人的怪物重要?
国安局卧底人员……
——“人权在哪里?生命权在哪里?”
顾忍风闭了闭眼。
不知道在哪里,又传来了什么东西坍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