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人查过你。”顾忍风迟疑地开口。程喻听到这话，脸色顿时覆上了寒霜，漆黑幽深的眼睛盯住了顾忍风。
“你在天梯做过卧底。当年举世震惊的大清剿行动，你是背后的功臣。”顾忍风一直没怎么敢看他，因此并没注意到他的脸色，“而且当年，你压我们的分数，是为了保护我们。我……”
他说得很诚恳，像面对老师时有点不知所措又满怀敬意的学生。
程喻表情缓了下来。
当年各种不堪的流言，他不是不知道，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不过是因为疲惫。但那晚站在寝室门外，学员们年轻而刻薄的声音里，没有顾忍风。
绝大多数时候，程喻从那个青年的眼里看到的目光都炽热又温情，复杂又纯粹。有一种本人不自知的渴望和神往，像注视着世间稀有的珍宝，又像虔诚望着遥不可及的神祗。
那时候顾忍风还那样年轻，并不知道如何掩饰眼里的情感，却还自以为藏得很好。
恍恍惚惚，竟好似时光倒退了十年。青年站在他身侧急切地剖白自己，对着他桌上的一张小画问起他的哥哥。
“你信我，即使我们立场不同，我也……不想再伤害你……”
顾忍风此时一点猎隼的锋芒也没有，说到末尾，甚至有点磕磕巴巴起来。
程喻轻轻笑了，“我信你。”他低头一边敲打键盘一边说，“不过我信不过那个小黑。万一他大脑里转存的记忆苏醒，但他伪装得很好，那你的队友可能会有危险。”他顿了顿，“说实话，如果我不是碰巧遇到的是你，很可能早就下手了。”
“我知道。不过昨晚我猜到你的身份之后已经提醒方惟了。他能控制住小黑。”
程喻又敲了几个字，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念头。
不管小黑是Z－03里哪一个人的载体，都必须杀了他。否则一旦他供出Z－03和“伊甸园”的研究，自己想要做的事，就再也没希望了。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问：“能确保吗？”
“看这。”顾忍风从自己手腕上的个人终端调出方惟早上给他发来的视频，在空中投射出光屏，放大给程喻看。
程喻吃惊地看到画面上是方惟家的客厅一角，小黑穿着长袖长裤，光着脚跪坐着被拴在那里。项圈上的金属链和墙上的铁环锁在一起，双手反铐在背后，脚踝上戴着沉重的金属镣铐。
他眼睛上蒙着黑色皮革眼罩，嘴里塞着镂空口球，口水从几个小孔银丝一样垂滴下来。两只耳朵上各打了一个孔，穿着玫瑰金色的金属环，环上连着细细的链条，分别扣在两边脚镣上，这让他没法站立起来。
只看了这么一小段，十几秒的镜头，顾忍风就关掉了。
“咳咳……”顾忍风干咳两声，“方惟平常就玩得比较野。大概因为昨晚我提醒他多加小心，所以他才格外苛刻。”
程喻表情复杂地说道：“我是不是该庆幸我没有落在他手里？”他看了顾忍风一眼，“你当时怎么选的我？”
“四个培育仓里的异宠，你是唯一一个眼睛全睁开的，很特别。”顾忍风说，“所以我猜测你可能看到了Z－03里发生过什么。”
他看着程喻，“我想知道程教官为什么进入Z－03，又是怎么死的。”他眸底幽暗，眼神难以形容。
程喻法与这样的眼神对视，看向了旁边，“走投路嘛。亚当是轻型机甲，你的雷神.80太猛。”他没有说实话，顾忍风脸上的表情也摆明是不信，但没有追问。
“死因……应该是大脑和神经受到的创伤超过了负荷。”程喻声音略沉了下去，停了一会儿又说，“能说的，我都会告诉你，不能说的，你也不要勉强我。
“我信你，希望你也信我。调查地狱峡谷的任务，我会尽我所能帮你，不会害你的。”程喻把身体侧开一点，指着屏幕上他刚才列的清单，“这些是必须的防辐射装备和内服药。这些是需要带的工具设备。”
“嗯，我信。”顾忍风点头，“你是不是知道那边有基地？”
程喻很干脆地回答他：“知道。但我只知道那里叫做‘伊甸园’。里边的情况我不清楚。不过你们两个人的任务不需要调查内部的话，危险程度应该不会太高。”
“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你问。但我不一定回答。”
“你跟我合作，条件是帮你离开。那么你是要和那个基地的人，或者其他帝国残余的势力为伍吗？”
“不是。”程喻语气平淡地说，“帝国上将程喻已经死在Z－03了，现在这个我，不站任何一方。”
“好。”
程喻看着顾忍风如释重负的神情，自己心里却并不觉得轻松。
即使没有立场上的敌对，终究还有利益上的问题。顾忍风是联盟军人，他必然以联盟的利益为先。因此有些事他还是不能告诉顾忍风。
“关于小黑……”程喻说，“如果他讲过什么奇怪的话，或者有什么和平常不同的表现，能不能让我知道？我想看看他到底是谁的载体。”
“可以。我已经交代过方惟，随时注意着。”
之后顾忍风调出自己收集的资料，和程喻又讨论了许久，最终把设备工具这一块定了下来。
时间很快就到了下午五六点。顾忍风把他们整理的清单资料等打印出来。程喻站起来舒展筋骨，随口说道：“我累了，一会儿我休息去了，明天早上我再出来和你讨论这次行动的路线。”
“啊？”顾忍风从光脑前抬起头，又应了声，“啊。”过了一会儿又扭过头支支吾吾地问：“你们……就是你和小白……嗯，小白他是你的一部分意识生成的，那你们……你们的感觉会互通吗？”
程喻背对着他，淡淡地说：“不会。我们的感觉不互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