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喻也从顾忍风背后探出头怯生生地说：“我哥带我去拍‘妖怪树’！”

那人了然地哦了声，“拍妖怪树吗？难怪你们的衣服都带防辐射涂层。”

蛇尾区几乎没有植被，到处是碎石沙砾的地面和光秃秃的乱石。南区却有着稀疏的植物，但都是变异品种，看着诡异恐怖，宛如魔幻场景。人们把这些树叫做“妖怪树”。

“就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顾忍风做出奈地表情抱怨。

程喻揪着他的衣服，对他的不满不以为意，眼睛亮亮地对电梯里的陌生人夸耀，“我拍的照片一直是我们学校社团最棒的！这次我一定能拿奖！”

“现在很少有年轻人喜欢拍摄野外的风景了，毕竟现在AI能力出众，不需要到野外实地拍摄也能合成很棒的图。”陌生人叹息。

“那怎么能一样。”程喻像任何一个对自己的爱好充满热忱的少年，攥着拳激动地说，“实地拍摄的才叫做摄影，合成的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从资料库里把别人的东西拿出来拼凑。”

他比划着，“光影、构图、色温，被摄物的姿态，等等等等，每一个元素都是不稳定的，每一张还没拍出来的作品都让人充满期待。”

“叮！”

电梯到了。

陌生人对程喻微笑鼓励，“小伙子，你迟早会成为了不起的摄影师。”

他又对顾忍风说，“多注意安全，不要在野外待太久。”

说罢，他先走出电梯。

程喻扯了扯顾忍风的袖子，“走吧，哥。”

“那十有八九是个警察。”

发动车子之后，顾忍风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又将车子传感摄像的画面调出来。两人都能从功能屏上看到那个陌生人在一辆车旁磨蹭了一会儿，没有拿他“落下的东西”，又重新走向电梯。

“嗯，应该是对我们有怀疑才借口落东西跟着下来。”

顾忍风关掉画面，“青秀城最近有什么案子吗？”

因为要从青秀城出发，所以程喻一直留意这边的新闻，也看了些这个城市的一些资料。

“最近这大半年好像有过好几起失踪案，但都不是什么大案子……”程喻忽然停下来。他脑海里把几个新闻迅速过了一遍，惊讶道：“不对。”

“怎么？”

“失踪的人里相当一部分是独居者。没有人收到勒索信息，他们的财物也没有遗失。”程喻沉吟着说，“如果只是一件两件，还不觉得奇怪……”

“身份不特殊，财物没丢失，人就这么没了，那么失踪者本身就是犯罪嫌疑人的目的？”

程喻思索着说：“还有一件事，孤立地看不觉得蹊跷，如果和这些失踪案联系起来的话……”

“什么事？”

“青秀城没有流浪汉。”

顾忍风听得一愣，“没有流浪汉？”

“没有哪个国家，哪个城市能够保证人人温饱，人流浪。”程喻说，“而青秀城不止没有流浪汉，连周边的人造绿原和垃圾区也没有地鼠的踪迹。而流浪汉的消失是不会被当成人口失踪的案子来记录的。”

“看来这些失踪案已经引起警方的注意。”

程喻靠在椅背上欲言又止。他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物，心里涌起更大的忧虑。

顾忍风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说出了他心里，同时也是程喻心里的猜测。

“如果这些失踪案，包括流浪汉和地鼠的消失，都和地狱峡谷有关……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

“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好事。”程喻语速缓慢，忧心忡忡。

“你清醒之前，小白曾经被绑架。当时不止小白，还有不少异宠。”顾忍风想起了从前的事，“幕后是光明之子这个和帝国势力有关的组织。但当时他们绑架的目的是贩卖，这次……”

“贩卖异宠？”程喻说，“那显然是为了钱。”

“为了钱？”

“异宠的身价可不低，普通人几辈子都买不起一只异宠。——我说的是帝国时期，不过现在估计也差不了多少。”程喻看了眼顾忍风，“我的领养费不便宜吧？”

“啊。”顾忍风挠挠头，“我平常没什么花费……幸好我把钱攒下来了……”

“所以，”程喻说，“贩卖异宠的钱足以支撑一些巨额开销。当然不排除还有其他获得金钱的途径。不过联盟警方显然没查到真正有用的信息。”

联盟其实一开始不太相信地狱峡谷有帝国基地，答应顾忍风的交换条件，一方面是当时舆论之下，他们本来也不能留下两只异宠太久。另一方面是在异宠身上始终没有进展。此外就是因为顾忍风在曾颂文与周泰安之间的斡旋博弈。

神秘人的出现必然会引起联盟的重视。

“争取在他们再次派人过来之前有所发现吧。我倒要看看，你想毁掉的究竟是什么东西。”顾忍风没有转头，程喻却仿佛被他盯着。

那人肩宽背直，侧面看起来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双唇紧闭。轮廓线连贯流畅，显得坚毅且不折不挠。

他从来就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程喻心想，或许自己在心底里是期望这人逼问自己的。期望他强硬地挖掘自己最不愿说出来的秘密，然后，与自己并肩而立，告诉自己不需要再独自去承担。

先只管往前走吧。他想。

北风扫过魔鬼荒原，小刀似的凛冽削过天地万物。

顾忍风把车窗关上，切换为手动驾驶。

车子已经渐渐离开城区，车窗外，薄雾中还看不到“妖怪树”的影子，偶尔闪起的魔鬼光炫丽又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