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影伸脖子望着那头说：“应该是搬运组过来回收水妖了，一会儿我把你们介绍给组长。你们口音不对，别说话，嗯嗯啊啊随便应几声就行。”

这时小广场斜对面先出来两个地鼠，拿水管对着锁在栅栏上的人胡乱冲洗。那些人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在水柱下连挣扎躲避都轻微得几乎没有。

他们身上的肌肉皮肤被水流冲出一道道凹陷，久久没有恢复，整个人体更加显得怪异恐怖。身上各种污渍被水流冲下来，顺边缘浅沟流走。

通道那头的小型运输车开了过来。

冲洗的人重新回到铅门里。车子停在栅栏外的空地，下来三个地鼠，领头的那个头套上是一个蓝色五芒星。

“他是组长，叫陶迁。也是地鼠。”瞬影快速说了句，走上前和陶迁沟通，过程中不时指向程喻二人。没多久，那组长点点头，瞬影就朝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程白，顾风。”瞬影擅自给他们改了名字介绍给陶迁。

陶迁似乎很信任瞬影，没多问什么，直接说：“那就干活吧。跟他们去抬东西。”

是东西，不是人……

陶迁走过去把锁链一一解开，先给每个水妖注射一支针剂。他在这些人身上随便找一块还算完整的皮肉，把预先准备好的一次性注射器扎下去，直接把塞柄推到头。

之后其他地鼠负责把这些人抬走。程喻和顾忍风配合，把水妖搬到简易担架上面，再搬到车厢里放着。

水妖的手脚软绵绵的，皮肉像薄薄的软布，没有一点弹性，仿佛搬动的时候用力稍微大一点，皮肉就会被剥离下来。他们睁着眼，眼神却没有焦点，不出声，也不动弹。不像活着，也不像死了。有一两个皮肤已经大面积脱落，透明的淋巴液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带着血丝糊在身上。

程喻和顾忍风把呕吐感压下去，沉默地做事。

等水妖都搬上车厢了，他们及瞬影跟着其他地鼠爬上去坐在车厢两边特意装的狭长金属板上。他们脚下就是货物似的排放的水妖。

车上其他地鼠的寒暄询问什么的，瞬影都替他们接话，这两人就按瞬影交代的，胡乱应几声。

车子沿着他们来的路开回东区。

车停下来时，瞬影拍拍顾忍风的肩膀说：“你们先跟他们把这次的活干完，我去和组长打个招呼，让你们过几天再正式开工。”

水妖从运输车被搬到囚室里，一个一个放在如同医院病床一样并排的小床上。床单有折痕，看得出是新换的，但很陈旧，上面多多少少还留着洗不掉的各色污渍。床边有各种看不懂的设备，地鼠们并不去动，大概要等专门的人来操作。

囚室温度适宜，赤裸的水妖那被破坏到可挽回的身体清洗后带着淡淡的腐烂腥臭的味道，没有衣服也没有被子，他们一个个蜷缩在床上，像流水线上等着被处理的半成品。

瞬影在门口外面等他们，“医疗组的人还在西区，他们回来之后还要来摆弄这些水妖。”

和水妖的囚室隔了一大段距离的另一个门大大敞开着，门口高度和宽度都至少是隔壁囚室的好几倍。六个地鼠正从里边往外拉一个拖车，上面装了块长弧形的金属板一类的东西。

车尾卡住了，瞬影上前帮了一把。等他们把拖车又是推又是拉地弄出去，程喻他们才往大门里看。

里边非常大，从门口往里既高又宽还很深，灯光很亮，地上分类堆放着各种金属材料。有机器在隆隆作响地运作，也有许多地鼠在一长溜工作台上打磨、焊接、组装……他们各司其职，忙忙碌碌，宛如一个机械工厂。

大概因为这里本身就需要地鼠干活，对地鼠没有太多限制，瞬影他们三个在门口往里张望也没人说什么。

“这里是专门制作机甲零部件的。”瞬影低声说，“那台灰蓝色的机甲，叫做亚伯，还没有完全做好。”

瞬影是“伊甸园”混久了的老油条，但在这里他也只是个做底层工作的地鼠，只能带程喻他们把不受限制的地方走了一遍。真正有核心资料的十一层的实验室等等地方他们连看都没法看一眼，九到十二层连布局都还不清楚。

回到住的洞窟，瞬影把头套脱下来揉成团塞到衣兜里。

“我和陶迁说等你们安顿好了再去干活，到时候再去登记资料。”他自己说着冷笑了起来，“地鼠能有什么资料，都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命运之神的手指轻而易举碾死的蚂蚁。”

他从他那堆东西里扒拉出三个罐头，一人一个。又翻了半天，翻出几个独立包装的一次性勺子。

“吃吧。知道你们人类讲究，这玩意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不过没过期。”他自己先打开了吃起来。

“你们自己看什么时候去干活，进去了再找机会。不过你们最好想办法再化化妆，——你俩长得和我们差别太大。要是被发现了，你们会被锁到西区做成水妖。”

顾忍风说：“那我们先离开一趟，做点准备再回来。”

需要准备乔装用品，还需要些工具用来处理监控摄像头，撬门开锁等等。此外，三天期限已经过了两天，顾忍风还得和曹浦阳联络。

随后瞬影又问他们有没有毁掉机甲的办法，有几成把握。顾忍风思索一阵，说需要混进去之后再做详细计划。

“不要拖太久。”瞬影说，“那批水妖快完成了，到时候尝试连接机甲要耗费很长时间。他们会有很多人一天到晚围着机甲转，很难找机会。”

他把吃空了的罐头往角落一丢，说：“我等不及。”

“嗯，明白了。”顾忍风点头，又和他确认，“你的要求就是毁掉夏娃对吧？或者说，毁掉夏娃内部的所有生物组织。”

瞬影听到后面那句，不由一怔，而后应道：“嗯，也可以这么说。但是可以的话，我还是想毁掉机甲，甚至这整个伊甸园。”

“那些人类把这里叫做伊甸园。可这里并不是像这个词的本意所说是罪、争、圣洁的快乐之地。这里是地狱，是恶魔的乐园。”

话里有切齿的恨意。

程喻坐在斜后方一点的位置，看着顾忍风的侧脸。他看出了顾忍风神情里的犹豫踌躇。

只毁掉夏娃内部的所有生物组织？那么机甲呢？还有他们尚未有机会进入的研究室里的所有资料数据呢？

他是想把这些都交给联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