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我会做到的。”程喻郑重地承诺。

但他马上又问：“绿森州州长对这件事知情吗？”

楚纪南说：“我们的计划肯定不能让他知道，我已经查到他和失踪案有关。这个人是帝国残党，只是还没有确切证据。”

齐志远：“他是帝国的人？”

楚纪南点头，“他毕竟是我亲叔叔，所以有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我却能查到可疑之处。”

程喻很惊讶，看了眼画面里的楚纪南。这人脸上表情很淡，是个相当敏锐又理智的人，还富于责任感。程喻眼里流露出钦佩的目光。

看来顾忍风找来这几个人的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见过太多口蜜腹剑的骗子和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也知道任何池塘都会有淤泥。但他不应否认，论在哪里，都是光与影并存。有暗影，也必然有光明。从前的程喻在帝国恶魔环伺的险境里孤军奋战，疲于应付数不清的实验和争斗，但是看来顾忍风在他选择的道路上却真的结交了一些值得信任的盟友。

说开了彼此心中的疑虑，几个人开始讨论重点。

唐守林说：“军队内部最近研发出一种新型近程导弹天蝎－M4，准备配给机械化集团军，我可以申请一次实弹演习试射，检验天蝎－M4作战效果。目标定在魔鬼荒原那个经常用作武器试射的军事禁区。演习地点到那里的距离和到另一个方向上的伊甸园相差不大，都在射程内，到时候我想办法在预设目标上做手脚，改成伊甸园位置。”

楚纪南说：“但是地狱峡谷里边还关着没做成水妖的人，用近程导弹的话他们不是被炸死就是被活埋了。”

程喻也说：“而且伊甸园在地下深处，实验室和机甲又在更深的最底层，近程导弹威力有限，有可能只是把上面的地道炸毁，将底层掩埋，资料数据都还能保存。”

顾忍风提议：“十二层地道，可以考虑在第八或第九层间隔的四个方位分别放一枚炸弹，我们有内线，我需要点时间和内线沟通，说服他配合楚警司的人把还能救的人救出来。炸弹爆炸之后发射天蝎－M4，这样就能最大限度摧毁数据。”

齐志远说：“那我可以用光明之子活动猖獗作为理由配置一个特别行动队，让楚纪南带队，配合小顾他们解救被囚禁的人。”

“演习中导弹的发射必须是有计划，有明确时间的，你所说的一系列事情得在导弹发射前完成，不能出纰漏。”唐守林担忧地说，“进去埋炸弹的人如果来不及撤出来，那就再也回不来了。虽然我可以紧急暂停，但是很有可能引起怀疑，如果上面插手，事情就再难转寰了。”

顾忍风毫不犹豫地说：“不需要紧急暂停。到时候给我演习的时间流程表，我和我搭档进去，天蝎－M4按计划发射，不用考虑我们有没有出来。我们确保炸弹爆炸，摧毁实验室和机甲；你们确保炸塌伊甸园包括东区和西区范围，将那里彻底掩埋。”

他语气肯定，并迟疑。程喻转头，恰好他也在看过来。坚定的视线仿佛声地告诉程喻：“如果你必须要付出性命去做这件事，那我陪你。”

在这个瞬间，程喻感觉浑身的血液注入一股暖流，一直席卷到胸口，在心脏颤动回旋。自己不断辜负，不断隐瞒的人，却从未对自己有过丝毫保留。

唐守林和齐志远也是枪林弹雨里过来的人，顾忍风既然这么说了，他们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反复讨论各个节点，力图把风险降到最低。

会议开到深夜，他们才把各方面细节，各种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和应对方案规划好。

大家脸上都显出倦容，唐守林捏着眉心叹了口气：“提到机甲，我想起帝国那个唯一的机甲驾驶员，第九军军长程喻，擅长攻防反击的灵活切换，思维缜密，战术稳健。我跟着新政府起兵之前他还寂寂名，我没和他打过交道，但是内战的时候和他带的第九军有过几次交锋，留给我的印象十分深刻。”

“机甲用这么惨绝人寰的方式制作，驾驶员的培养估计也很残酷，否则在帝国政府倾注大量人力物力的情况下，不会那么久却只培养出一名机甲驾驶员。”

“我队伍里有个兵曾经参加过培训，不过被淘汰了，当选的人都是比他还健壮的汉子，听说最后只活下来一个。而活着的那个每天做噩梦，说脑袋里有妖怪。没多久就自杀了。那一批之后好像就再也没有过公开的选拔了。像程喻这样挺过来的，他的意志力一定非常强大。不过我估计他也是在硬撑，身体可能随时会崩坏，能活多久都不知道。”他一脸惋惜。

顾忍风沉着脸。

从一些只言片语的描述，以及康诩的惨死，他能猜到程喻作为机甲驾驶员不是什么好事。但他又以为既然程喻能撑下来，应该是没问题的，却没想过程喻的身体可能早就已经残破不堪。

而他一直一个人承受着这一切。

顾忍风心念一动，有了一个自己不太敢确认的猜想。

这时齐志远开口了：“驾驶员说不定跟水妖一样就是一种失败率很高的实验品，将来如果能大批培养，也不过是当成消耗品。”

唐守林经历得多，他点点头：“帝国不会做慈善，只会把罪恶的事做到极致，机甲具备强大杀伤力，驾驶员如果反叛，会成为敌方的助力，因此只要找到量产机甲和驾驶员的方法，让操纵者更短命才是最效率的选择。”

“人命他们根本不在乎。”老将军又惋惜了一句，“程喻，可惜了啊。”

顾忍风余光看向程喻。那人在角落里靠墙坐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会议结束后，顾忍风坐到程喻身边，对方没有排斥他的接近，但是耳朵尾巴瞬间动了动，看来对他昨晚的疯狂行为还保留着条件反射。顾忍风有点好笑，但也犹豫着问出他刚才的猜想。

“程教官，我有件事想问你……”他在脑海里组织措辞。

程喻看了看他，“想问我当初的身体状态是不是很不好？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拒绝你的接近？”

顾忍风一愣，但还是点点头，“我第一次见你，你的肤色就很病态，后面在帝国新闻里频繁看到你，一点都没有好转。”

程喻思索几秒，忽然笑了，顺势靠近顾忍风，异宠身体娇小，程喻的额头只能抵住顾忍风的肩窝，他轻轻说，“你以为帝国为什么大力宣传我？唐上将的推测很准，他们就是想要营造我代表帝国最高荣誉的假象，骗来更多人参与实验，机甲驾驶员从来不被当人看待，都是为他们手握屠刀的消耗品，磨刀石罢了。”

“如果能找到培养更多驾驶员的方法，我可能早就死了。我当然不希望在你的生命里只能留下悲剧，更不希望你因为这样的事陷入危险。帝国对于反叛者向来严厉，只是想不到后来你的家人也在皇家大剧院……”他没说下去。

他很少像这样主动说出心事，顾忍风感慨之余轻轻搂住他。

以后不会让你一个人了，他在心里默默说。

演习确定下来之前的两天时间，顾忍风和程喻根据记忆绘制了简单的地图，研究了炸弹安放的地点。讨论了瞬影配合或不配合的各种情况。还购买了化妆品和其他一些必要用具。

对曹浦阳那边，他也交代了一声，说是准备借助楚纪南的警队力量深入调查。

这两天顾忍风也与方惟多次联络。有时候是拉上程喻一同开会，有时候是他单独与方惟互发信息。程喻没参与的话，顾忍风基本都会把他和方惟沟通的内容转述给程喻知道，但偶尔也有些是没说的。程喻对他已经有了足够信任，知道如果是重要信息，顾忍风不会隐瞒，因此他并不在意。

程喻认可了顾忍风找的盟友，状态和之前有所不同。每次讨论态度都认真且积极，给出了非常多、非常细节的想法，不再是简单地“听你的”，或者敷衍地一声“好”。顾忍风一面觉得松了口气，一面又觉得还不够。

对于自己不能失去程喻这件事，对方的认知还不够。

他必须确保这个人不会再丢下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去送死，不会再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念头，因此他有了一个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