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立刻炸掉这里！”程喻抬起头咬牙切齿，“我一个细胞都不会给他们留下！”

曾经那样冷静和理智的一个人，蓦然像个被点燃了引线的火药，冲动又狂躁。

愤怒像一头凶兽，彻底附在程喻身上，他眼角几乎睁得撕裂，怒气仿佛也化成实质性的电闪雷鸣。

轰然炸开的声画面全都是禁锢已久的记忆。

童年时，蹲在院子里看蚂蚁搬东西的小小背影，他问对方这有什么好看的，那个人回答他：我觉得这些小生命好有毅力啊……

是了，那个人也渴望成为坚毅的人，能守护人民，保卫国家。

背着旅行包挥手和他告别时，那个人一如既往的板着脸，却往他手里放了他喜欢吃的巧克力……

帝国的新闻画面中，远程导弹一发接一发，天梯的高楼化为齑粉……

他亲眼看到了真实的焦土，火焰，碳化的皮肤，不正常蜷曲的手指，身上难以愈合的伤痕……

哄笑，项圈，丑陋肮脏的性器，穷尽的凌辱，针管，毒品，被推注的药液，被搞垮的身体……

其实早就在疯狂和崩溃的边缘，他苦苦撑了这么久，一根一根断裂的弦终于没能再拉住他。

从回到帝国起，十年忍辱负重，没人知道他付出了多少代价，看到了多少黑暗，承受了多少磨难，只为摧毁这一切，终结这一切！

“给我炸弹！不炸掉这里的一切我不走！”程喻像头受伤的野兽对着顾忍风咆哮。

“没有人说要给他们留下克隆体！你需要冷静！监控出问题他们迟早会过来查看，我们先离开好吗？”顾忍风试图抱走程喻。

但程喻手指扒着解剖台不肯挪动，还在拼命挣扎。

“放开我，我就要炸弹！”他执拗地说，没法摆脱顾忍风，程喻忽然从怀里掏出枪，实验室角落有一排高高的氧气罐，他竟然要开枪射击。

顾忍风大惊失色，劈手夺下他的枪，“你疯了么？”

开枪的话这里直接爆炸，可伊甸园就没法彻底摧毁了，程喻俨然已经抛弃理智。

随时有人发现他们，而他却在此时失控。顾忍风心急如焚，“有我在，你别慌！不要冲动！程喻！程喻！”

然而这个名字却给了程喻更强的刺激，他眼睛通红，憎恨的火焰几乎烧穿瞳孔，“程喻受了多少折磨你根本不知道！他给一群杂碎当了两年的狗！在地上爬，被数不清的人侮辱和虐待！他还给那些魔鬼试了两年的毒！身体千疮百孔用命换来的东西，却被当做水魅的合成药剂！帝国为了制造机甲才把他送进地狱，却骗他说为了保卫国民消灭罪恶。就算再艰难再痛苦，他都不肯放弃，就是为了军人的荣誉和使命……”

程喻的语气越来越愤怒，话音却越来越哽咽，顾忍风托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我知道，我知道，程喻是真正的英雄，他守护了他的信仰。”

“什么英雄，什么荣誉，都是假的，帝国抛弃了他！”程喻颤声控诉。

顾忍风搂住程喻的手指一紧，“你是说炸掉天梯总部有问题？”

“根本不用忍耐那么久的！帝国早就知道了天梯总部的确切位置，一直没有发动袭击，完全是为了那个研发中的新型毒品美杜莎，为了得到完整的毒品分子式……”程喻的手指拧住顾忍风胸前的衣服，声调更加扭曲了，“就算拿到想要的东西，帝国也没有救走他，为了封口断绝后患，他的上线把他当成弃子留在天梯，帝国是故意炸毁天梯总部的，要埋葬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他最信任的国家背叛了他！而现在……还克隆他拿去做活体实验……”

程喻说不下去了。

顾忍风再次震惊了。他这时才知道，当初新闻举国宣传消灭了天梯贩毒组织，可背后是如此残酷的真相。

一个个卧底交付性命前仆后继，多少军人像程喻那样经历了生不如死的摧折，这些竟然只是化为帝国脱轨的车轮疯狂碾压下的血肉碎片。

血淋淋的事实让顾忍风心情激荡，但对于帝国做出这种事，理智上却并不觉得意外，因为他也遇到过相似的事。

他沉默片刻，继续安抚怀里的人，把程喻的脸按在自己胸膛，任由程喻身上的污血染脏自己的衣服，“我也曾经失去亲人，我的亲人也死于帝国的残害，我懂你的痛苦……我会帮你，相信我好么……”

紧紧拥住他，确认他不会消失，顾忍风轻声说，“其实程喻已经不在了，应该叫你程阙，对吗？”

被抱住的异宠浑身肌肉瞬间硬直，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声音艰涩地反问：“你叫的是谁？”

顾忍风还没回答，程喻突然爆发全身力气推开他，踉跄退后几步。

那张属于异宠的精致漂亮的脸仿佛碎成两半，程喻的眼神是游离的，瞳孔也在颤动，喉咙发出窒息的捯气声。

但他断然否认，“程喻没有死！我就是程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