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是程喻断了气息的灰败脸庞，一句句为什么的灵魂质问如同魔音绕耳。而且弟弟的双眼根本没有瞑目。

他是委屈的，我知道的……他有冤！

一会儿又化为江济帆和林鸩交变换的脸，冷漠而疯狂，理智而扭曲，他们就像看怪物那样看着自己，可明明他们才是魔鬼……

是他们和那些帝国的掌权者，是他们在作孽！

尹安国，辛沛荣，高延鑫，还有更多帝国权贵的脸在他四周浮现。每个人冲他轻蔑地笑，肆意地品评……不堪入耳的话一句跟着一句，是在说程喻的过去，也是在说他的人生，他愤怒地伸手想挥开这些人的残影，可整个身体都痛得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我了吗？我亵渎了程喻应得的荣誉么？我到底该是谁？

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他抬起头，幻觉世界里的机甲显得更加高大狰狞，金属外骨骼闪烁着刺目的光泽，轰隆隆的机械音响起。机甲的巨手攥住他，就像林鸩抓住那只蜗牛，他喘不过气也丧失挣扎的力量，浑身都快被捏爆了……

疼！好疼啊……真的……撑不住了……

“程程！”一个身影在意识里冲破幻觉的屏障，飞奔到他身边。

头脑几乎裂开的疼痛让程阙的视线模糊不清。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小白……你是小白？”

“是我！”小白用胳膊扳住机甲粗大的拇指，“他们在骗你！假的！都是假的！这根本不是你的！”娇小的异宠手脚并用想扒开机甲幻象，他横过身体用腿蹬着另一边的四根手指，整个身体悬空了，尾巴随着用力啪啪地甩动。

“不要再让自己这么痛苦了，如果你很疼，我愿意和你一起疼！”小白很快挤进机甲的手指缝里，灵巧的身体奋力想挣开钳制，让程阙走出来。

“还有风子，他也会帮你，我们都会陪着你！”小白弓起背脊拼命晃动身体，“只要你相信自己，那些混蛋就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程程，不要放弃，我们一起，你没有！”

小白的声音带给程阙一股股涌动的力量。

温暖，坚定，亲密，生死与共。

像是给在黑暗中摸索了很久的旅人点起一盏灯，照亮了归路。

“嘎吱——”小白硬生生从机甲巨手中扳开缝隙，一把抱住程阙将他拽了出来。

令人窒息的幻觉轰然坍塌，整个机甲一块块崩飞，漫天的金属碎屑纷纷扬扬。

两个身影在其中紧紧相拥，小白毛茸茸的耳朵在他的脸颊蹭来蹭去，程阙此时才发觉自己脸上是声流淌的泪水，干净得足以洗掉所有污染。

他把脸埋进小白的肩窝，更紧地抱住这个同源分裂出的意识体，“谢谢你。”

“你听，风子也在帮你说话呢……”小白和他悄悄咬耳朵。

意识的海洋逐渐消退，但留下了一片温暖，外界的声音和景象重新进入程阙的感官视野。

顾忍风的手稳稳地搂着程阙，发音掷地有声，“别再跟我废话了，我不会上当，也不会替你做事！你装作咄咄逼人，其实只是在虚张声势！如果我猜的不，伊甸园没有多少警卫了，这里的人应该就是你最后的精英人手，要是被我们消灭了，你就是个光杆司令，只能坐以待毙！”

“所以你才挑他下手，解决了他再对付我就容易多了。你只会躲在屏幕后面叽叽歪歪。谁才是那只蜗牛？分明是你才对！”他故意从鼻尖哼出一声夸张的嗤笑。

咱们都被人包饺子了，你还这么不正经……程阙在心里暗暗吐槽。

顾忍风也感到他的情绪在恢复，于是一边轻拍他的肩背，一边对林鸩说出最后宣言。

“不管他是谁，是程喻，还是程阙，他都是我尊敬爱戴的程教官！”

“他也是帝国数个忠诚军人的缩影，他们为了国家可以奉献一切，愧于军人荣耀。”

“是帝国背叛了他们，辜负了他们的热血，有罪的是你们！”

“所以这样的帝国最终覆灭，只能是因为你们自取灭亡——”

最后一个字刚脱口而出，顾忍风已经从怀里掏出枪，“砰砰”两声枪响，左右的探照灯被他瞬间破坏，广场重新陷入一片灰蒙蒙，与此同时，程阙也投出一枚烟雾弹，一团小蘑菇云在两人脚边炸开，掩盖了他们的身影。

顾忍风拍程阙的肩背是在发暗码，而他也用揪住顾忍风胸前衣服的手做出暗码回应。

这是两个人在短短几秒里达成的默契，他们的动作十分迅速，警卫的注意力还集中在顾忍风方才那番豪言壮语里，而林鸩也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下达指令，于是顾忍风和程阙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肯定是选好掩体藏起来了，看来只能动用武力了。

“罗队长，交给你了。”林鸩沉着脸，“他们能潜入这里，联盟估计也有所行动了，抓到人马上带去第九层，我们从备用通道撤退。程阙要活的，可以打断他的四肢，但不能伤他的脑袋，至于另外那个，就地格杀！”

“是！”带头的罗旭一挥手，十几个全副武装的人影立刻散开。

巨大的悬浮屏幕碎成数小方块，缓缓从空中坠落，影像消失了，但林鸩阴狠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机甲广场上空。

“程阙上将，我们还有时间玩玩捉迷藏，你可别让我失望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