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与皇帝在一起、群臣妻女与皇后妃嫔在一块儿，两处隐约能听见彼此传来的声音。

今日吃的是火锅。

每席摆银制和锡制两个锅子。

膳品有猪肉片、煺羊肉片、鹿尾烧鹿肉、煺羊肉、荤菜四碗、蒸食寿意一盘、炉食寿意一盘，螺蛳盒小菜三个，另备肉丝烫饭。

用的筷子全是乌木镶银箸——《红楼梦》中贾母用的便是这种。

奏乐，演戏。

风从一座宫殿吹向另一座宫殿，裹挟着兽烟之香，宫女们的脂粉香。

雪下个不停。

“瑞雪兆丰年，陛下，来年定是个好时节。”黄锦给嘉靖倒酒。

黄锦已老，虽有养颜，但与外表二十来岁的嘉靖相比，显得十分憔悴。

群臣纷纷敬酒，预祝陛下早日得道成仙。

气氛正酣，忽然有值班太监跑进来，当头跪下：“陛下！天篆宫着火了！”

天篆宫，皇宫拜神烧香、抽签卜卦的地方。

大殿霎时间安静，只剩火锅煮得嘟嘟响的声音，让雪夜显得愈发死寂。

自陛下铸就‘香叶冠’，开始修仙，天地间出现无数妖魔，一个个都是山川成精，体形庞大无边。

举手投足间，便能毁天灭地。

举国上下，都说这是上天对嘉靖的处罚，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皇帝成仙。

更有神教、白莲教，揭竿而起，四处作乱。

别看今日宫中烈火烹油般的热闹景象，大明江山早已经千疮百孔，只能勉力支撑。

嘉靖帝面无表情：“宫中起火，不去灭火，来找朕有何用？”

“是！”太监满头大汗，仓惶退下。

“好一棚大煌火啊！”李长昼笑着走进来。

众人一愣。

“仙师！”嘉靖帝起身。

李长昼笑着稽首：“陛下。”

一闪之间，嘉靖帝已经走下高高在上的御座，来至殿门，对李长昼稽首。

“仙师，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嘉靖穿轻绸宽袍，束着道髻。

李长昼笑道：“拖陛下洪福，贫道已经成仙，自然容颜不改，陛下虽老了几岁，但也算驻住了青春。”

嘉靖帝面色一热，只觉得在黑暗中终于看见一缕天光。

他面露惭愧，道：“自仙师登仙以来，朕日夜苦修，可惜天资不足，至今没有得道长生。

“又逢天下大乱，妖孽频出，令朕分心，如今虽有神通，可移山倒海，却长生无期。”

“错。”李长昼笑着吐出一字，“妖越多，魔越强，证明陛下距离长生越近，今日宫中起火，贫道特意来贺——陛下长生不远矣。”

众人大惊。

严嵩等人直接跪下，山呼万岁。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吾皇长生不老，永享仙福！”

嘉靖帝哈哈大笑：“好，果然是好一棚大煌火，让它烧！仙师，请入座！”

嘉靖帝令人搬来一套桌椅，与自己并列，不分高低。

酒过半酣，嘉靖帝问：“仙师，成仙后去了何方？天上真有天庭？”

殿中大臣一个个竖起耳朵。

偏殿也影影绰绰，后宫妃嫔们不顾尊卑礼仪，都在偷听。

不说当年紫禁城上的人劫，就是嘉靖帝的青春永驻，也已经证明了仙人确实存在。

而眼前的李长昼，是真真实实的仙人！

李长昼放下酒杯：“天庭如今已经不复存在，群仙进入深空。至于贫道，这些年行走于一颗颗星球之上，见识了不少异闻。”

他屈指一弹。

大殿中央出现景象。

驾驶行星纵横星空，与星体那么大的怪物搏杀；

庞大无边的古船，船体上有山川横陈，江湖遍布；

茫茫宇宙间，又有恢弘巨城，连星辰都能像船一样停靠在码头。

众人看得出神，回过神来纷纷惊叹不已，一个个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脸色因为激动与兴奋变得通红。

嘉靖帝叹道：“当日仙师成仙时，曾对朕言，此方世界狭窄，而宇宙浩渺，成仙之后，要遨游宇宙，看遍星河；如今，仙师已经完成心愿，而朕还在翻山越岭，步履维艰。”

“陛下，莫非忘了贫道当年也曾说过，为了成仙，经历无数磨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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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朕心急了。”嘉靖叹气。

“我今日来，一是恭贺陛下，二也是提醒陛下——天色越暗，越近黎明，越近黎明，天色越暗，陛下距离成仙越近，天下越是要大乱，这便是陛下的人劫，渡过去，便得道成仙；过不去，身死道消，王朝覆灭。”

通过【天意·命运】，李长昼看见嘉靖帝的命运，最终渡劫失败，江山易主。

而他这位融合了【天意·命运】、可以称为‘命运之神’的玩家来此，便是试图改变嘉靖帝的命运，以此捕捉命运，参悟命运。

嘉靖帝对自己渡劫失败的下场也猜到了。

他站起身，对李长昼稽首：“仙师可有渡劫之法教我？”

李长昼也站起来，左手虚抬，无形之力将嘉靖帝托起。

“人心一真，霜可飞、城可陨、金石可贯——陛下坐拥天下江山，有无数妙法，缺的只有坚定不移的意志，有愚公移山之志，天且奈我何哉，此一条足以成仙。”

嘉靖帝若有所思。

李长昼又道：“贫道适才自天外归来，见陛下因宫中一场大火而心神动摇，此乃大心魔。”

嘉靖帝面不改色，却一身冷汗。

这些年，他也踌躇满志过，只是随着妖魔越来越多，叛军实力越来越强，他确实力有不逮，心气不足。

到了今日，宫中一场大火，便扰乱了他的心境。

一场大火而已，就是他修仙之前，也不放在眼里，为何如今反而被吓到了？

他对李长昼深深稽首：“多谢仙师，指点之恩，朕铭感五内。”

李长昼取出一枚玉盒。

“陛下，盒中装有三千年蟠桃三枚，凡人闻之，可活三百岁，食之，一枚能增千年道行。”

大殿之上，满朝文武发出剧烈的喘息，像是一群看见食物的野兽。

隔壁殿，后宫妃嫔更是一阵骚动，如被风吹动蜡烛，骚动不已。

嘉靖帝也是激动万分，但他毕竟是皇帝，足够冷静。

他接过玉盒，道：“仙师若有所求，朕定当尽心竭力，举国相助！”

李长昼大笑。

“一杯屠苏酒足矣！”

他将酒杯一饮而尽。

“贫道去也。”说完，便化光而去。

“仙师！”嘉靖帝追出大殿，来到半空中。

群臣紧随其后。

后宫妃嫔也不顾礼仪，全都跑出来。

却只见流光直冲天际，消失在漫漫大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