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第六分钟的时候，唐纳德脸上的怒意忽然收敛了起来，恢复平静。

他沉声道：“确认完毕，这个塔苏里没有留下任何监视法术或物品，现在我们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尼古拉斯，你这老东西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们好歹百来年的交情了，怎么你今天忽然胳膊肘向外拐？”

“我呸，谁跟你是胳膊肘向内拐了？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早就已经干掉你几十次了。”

尼古拉斯嫌弃的表情仿佛恨不得要一口浓痰吐在唐纳德脸上。

“行行行，我也不跟你纠结这个。现在塔苏里暂时没在，你总能告诉我，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到底是在放屁还是肺腑之言吧？”唐纳德眉头紧锁，打量着眼前的干瘦老头，“可别告诉我你真信了那些鬼话，什么“这个世界需要更多英雄”，我现在想想都要笑出声来，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心理年龄必不超过十岁。”

“……”

尼古拉斯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摇头，对唐纳德缓缓说道：“像你这个位置的人，是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的。”

唐纳德当即一声冷笑：“笑话，你又懂了？我堂堂唐纳德伯爵，历经上千年沧桑，见证帝国兴衰，什么风浪没有碰到过，还有我无法理解的话？”

“哈……你每次这么自称，我都以为你是口吃了。”

“别打岔！你就说你到底是另有图谋，还是被这种说出去能被人笑掉大牙的话术灌了迷魂汤吧。为了一个外人这样拆我的台，我已经忍了你很久了。”唐纳德说着，双拳已经捏得如同爆豆般响亮，似乎随时有可能当场动手。

“所以说你根本无法理解。”尼古拉斯轻叹，“唐纳德，翱翔在天空的巨龙，是看不见泥土中苦苦挣扎的蚂蚁的。这句话对你而言或许真的既幼稚又可笑，但你想想整个多伦有多少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同时还要面临欺压？当他们看到真的有人愿意为他们出头时，你还会觉得这句话在他们眼中是个笑话吗？”

唐纳德则丝毫不为所动，反唇相讥。

“尼古拉斯，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要多虚伪有多虚伪，你在谋划亡灵天灾的时候，怎么不去想想那些为此而死去的无辜者？该不会是坏事做尽，现在又想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来忏悔吧，不会吧不会吧？别恶心我了。”

“……我可从未说过我是什么好人，而且我也说的很明白，我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亡灵法师的声誉，这对我而言不过是一次值得尝试的投资。你也知道，我们和帝国的交易结束了，不会再有下一次和我们有关的亡灵天灾，也意味着帝国对我们的庇护不复存在。接下来，我们得为自己谋求出路，如果不想离开多伦这片大地，玛尔塔利亚亡灵法师派系就必须要做出改变，我认为这个方案值得尝试。”

“很好，那就是说，你是认真的咯？”

“当然是认真的。我们什么都不缺，只缺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为此我们可以付出很多，金钱、精力，甚至……牺牲。”

“好，我知道了。你要是想疯我不拦着你，我可以提供你想要的一切情报，当然价格不会跟你含糊，别到时候赔得裤子都不剩了再忏悔就行。”唐纳德说到这里，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但你真的考虑好了吗，就这么甘愿把即将成立的‘英雄协会’控制权交给一个招摇撞骗的家伙？”

尼古拉斯微微皱眉：“你什么意思？”

“说的当然是‘塔苏里魔导师’，就算你对他提出的方案感兴趣，总不会真信了他有个什么悲天悯人的‘主上’吧？”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解决了一位亡灵君主，这是事实。”

“说不定是钻了空子。”唐纳德冷笑道，“我承认，在一段不短的时间里，我也被这家伙吓到过，甚至一度认为他的背后有着一名大魔导师作为支撑。但随后越想越不对劲，这名塔苏里魔导师解决了亡灵君主是不假，但他从未使用过任何魔法，甚至连在撕裂空间时候都没有出现魔法气息，这也是事实。”

“那又如何？”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他采用某种取巧的办法获得了空间的能力。而那位亡灵君主，其实也是被他利用同样的能力‘转移’了，并非消灭？”

尼古拉斯迟疑道：“这不符合常理。”

“老古董，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多了去了，正如你们研究的‘亡灵位面’一样，我们对于‘空间’的了解，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唐纳德摇头道，“况且这是其一，我没有证据，姑且存疑。其二，在塔苏里离开银盔城范围后，我动用全部力量，对他和他背后的‘赛文·阿莱耶’进行了调查，发现他们使用过的武器，实际上也并不需要任何魔能驱动。要说和什么比较相似，那就是铁炉堡那群矮个子们的‘火枪’，只不过，无论是威力、精度还是射击速度，塔苏里的武器都不是那些地精烧火棍能比的。”

尼古拉斯这才睁大了双眼：“你是说……塔苏里魔导师就连武器也和魔法无关？照你这个说法，那岂不是就连普通人，都能像他在奴隶交易中心时那样以一敌百？”

“根据我的推断，是这样的。而且你知道吗，那些武器很刁钻，它们不像地精矮人的火枪一样好解决，动动念头就能引爆一整支连队的火药，或是用水元素覆盖战场，让气候湿润，不适合发射。所有的子弹，都是和火药一起被密封成为一体的，也就是说，想要用元素魔法来对付它们，需要极高的精确度。除此之外，在元素视野里，它们也不像黑火药那样刺眼，后者哪怕闭上眼，隔着老远距离都能感受到火元素的淤积，但前者，我试了试，很不明显。”

尼古拉斯听完，惊叹道：“这确实有趣，我从未听说过有这种技术，如果地精们掌握并仿造，那么火枪对于低中阶超凡者的威胁程度将大大提高。”

唐纳德忽然微笑起来。

“没错，但这属于后话了，尼古拉斯，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

“重点是什么？”

唐纳德：“你知道在星月湖的时候，这名塔苏里魔导师差点跟我翻脸吗？那个时候，你猜他用什么东西来威胁我？”

“高浓度元素炸弹？”

“不，就是这种‘高级火枪’，而且看起来是杀了‘布莱德·唐顿’的那把。塔苏里显然低估了我的情报能力，在他把那把东西指向我的一瞬间，我就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他非但不是魔导师，而且根本没有击败魔导师的能力。”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所以，对于这种虚张声势的骗子，你仍然甘心带着你的玛尔塔利亚亡灵法师派系为他做牛做马么？”

尼古拉斯静静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