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你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太阳已经落山了，月亮正在升起，桑吉问道。

“好多了。”吃了些东西，又休息了这么一阵子，碧珠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了许多，心情也是极好的，她轻声地回答道。

“那你就休息吧，我也该走了，牛、羊也该回栏了，明天……明天我再来看你好吗？”天已渐渐地暗了下来，桑吉得回家打点牛、羊去了，他和碧珠商量着。

碧珠看着桑吉，不舍地点点头说道：

“桑吉哥，我等你，我们明天见。”

告别了碧珠，这一路，桑吉的心情并不轻松，他明白了许多，却也平添了几分惆怅。碧珠富裕的家境，让他产生了畏惧感。那个时隐时现人说的话，再一次回荡在他的脑海里：看你这个破家！还真以为能得到她？！

桑吉的家的确很穷，他的二哥，偷偷地爱上了同族富裕人家的一个姑娘，因为对方家长极力反对，他们不得不含泪分手。眼见到她们举家向远处走去，二哥的心都碎了。那段初恋的情感，对二哥打击很大，从此，他便萎靡了很长一段时间，本来话就不多的他，就更是一句话也没有了，直到被阿爸做主，娶了现在的二嫂。

其实，二哥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放下过那位姐姐，那位姐姐含泪离开二哥的时候，桑吉也是有记忆的。他们两个人的痛苦，他是亲眼所见。他也听阿妈说过，以前，族里另一个姐姐，因门第不容，为爱殉情的时候，也只有十四、五岁的光景。

他自己，除了眼前的这点牛、羊，就什么也没有了。碧珠的家人会怎样看他，他好像不想也能知道个一、二。拿什么向碧珠的阿爸、阿妈展示自己的实力？又能拿什么来迎娶这样富裕家庭的碧珠？他不敢再想。可他真的爱她，他不能没有她！他的头脑里在反复地琢磨着，内心在受着煎熬。

碧珠！桑吉在心里无数次地在呼唤着碧珠的名字，心却像刀割得一样难受，他在强忍着内心的痛苦，眼珠都已充满了血丝。

碧珠，怎么办？这一夜，桑吉失眠了。他不停地回忆着和碧珠相识的每一天，每一个细节。他们在河边相遇，又一同在开满黄花的草地上追逐嬉戏。靠在自己肩上战栗发抖的碧珠，是那样得需要依靠和保护。那条死死缠绕在她身上的大蛇，险些要了她的命，碧珠挣扎着在向自己呼救。碧珠的欢笑和她那惊恐得满面流着的泪水。这一切，都在他的脑海里一幕幕交替地显现着。他的思绪很乱。

他爱碧珠，碧珠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是他生命中的色彩。怎样才能越过他们之间的贫、富差距，他不知道。或许，或许碧珠不同，或许他的家人并不反对他们的交往？他反复地想着。他在不停地否认着自己，又在不停地为自己寻找着希望……

“桑吉哥！”碧珠迎面走来，桑吉迎了上去。碧珠温柔地看着桑吉，眼里透出的都是柔情的依恋。桑吉把她揽在怀里，自己的脸也贴在了碧珠那黑黑的发髻上。他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头发，微微地闭上了眼睛，他在享受着这爱的甜蜜。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一双大手，在用力地从桑吉的手中夺走了碧珠！那双大手紧紧地抓住了她，正在向天空飞去。他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可那双有力的大手，却是死死地钳着碧珠，一直在天上飞行。碧珠在空中挣扎着，抗争着……

“碧珠！——”

“桑吉哥！——”碧珠痛苦地呼喊着桑吉的名字，拼命地在挣脱。

“碧珠！——碧——珠！——”桑吉在草地上奔跑着，呼喊着，追赶着。眼看着碧珠在空中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她的呼救声，仍久久地回荡在空中……

“碧珠！——”桑吉浑身是汗，他大声地呼喊着碧珠的名字，一下子就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桑吉忽地从草榻上坐了起来，汗已从他的额头上流了下来。惊魂未定的他，两眼仍在直直地望着毡房的屋顶。这是梦？是一个浑浑噩噩的梦！他苦苦地在思索。梦境里，碧珠为什么会被抓到天上去？为什么？！

慢慢的桑吉清醒了许多。难道这是上天的警示？难道他真的不能和碧珠在一起？想到碧珠在空中痛苦地挣扎，那一幕深深地触动着他的心。一向信奉“天神”的族人们，一直把梦境视为是对未来的警示。难道，我真的不能与碧珠在一起？

“不！我不能没有碧珠！”桑吉几乎是对着上苍在呼喊。

“碧珠……”沉浸在痛苦中的桑吉，心中最难割舍的就是他与碧珠的情感。他在喃喃地叫着碧珠的名字，眼睛里已含有了苦涩的泪。他双手抱着了头，人也团坐在草铺上了。

苦苦地徘徊在恶梦里的桑吉，再也不能入睡。他爱碧珠，没有碧珠自己还能活得下去吗？他在问着自己。他本来还以为：自己就是为碧珠而生，为碧珠而来的。可他就是不明白，碧珠怎么就会被人捉到天上去？抓着她的那双大手，还是那么的有力！不论碧珠那样用力地挣脱也是无用。难道？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的家境穷寒，得不到碧珠阿爸、阿妈的认可，才要强行地拆散他们，不然还会是什么？

“碧珠，桑吉哥该怎么办？”桑吉急得眉头紧锁，他看着自己破旧的毡房，痛苦得无望地在自问。他放不下碧珠！他的心在流泪。可他又不想让自己所爱的姑娘，因为自己的缘故，受到任何的伤害！他只希望她天天都能快快乐乐，天天都能无忧无虑地生活。他不想看到碧珠因为他而伤心落泪，更不想看到碧珠为他而经受折磨。老天呐！难道真的要让我离开碧珠吗？桑吉的眼睛都急红了。

他一筹莫展地坐在破旧的牛毛毡上，面对自己这用草搭起了床铺，泪已从他的眼角边默默地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