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死。”</p>

墨羽扶着棺材，凝视着那个躺在棺材里一身军装满身是伤的姜烟岚。</p>

“你……怎么救他？”</p>

时间仿佛就静止在这一刻，墨尚卿凝望深渊，却怎么也拉不回已经死去的姜烟岚，就在一切无可挽回之际，在他的身后恍然出现了两个人。</p>

大家都看不见这谢微尘和桓景，因为在风尘千年的历史中，他们早已死去，化作枯骨，一个……被射杀在了沙丘林，另一个……死在了父亲烛伊的殉葬坟。</p>

纤瘦的身躯有些颓废佝偻，嫩白细长的手指向棺材内伸去，勾起姜烟岚尸体上悬挂着的破碎铃铛，墨羽淡然冷哼，就像是要去前线赴死般的释然。</p>

“去时间的尽头，和老付做个交易。”</p>

“时间的尽头……韶关尽？老付？就那长得像个扫帚的老付？”谢微尘含糊着嘴笑，“这老头我倒是在鬼市见过几次，怪得很，是只吃人腐肉的恶鹰。”</p>

这个交易显而易见，墨羽想要复活姜烟岚，可是，就算复活了姜烟岚，他也不过是一具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墨尚卿要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姜烟岚，而不是一具日渐生出腐肉的尸体！</p>

手握着掌中破碎不堪的紫陌铃铛，他心意决绝，他……要修复紫陌铃，把自己的灵元彻底存贮在铃铛之中以此保护脆弱的姜烟岚，这样，就能保持他不再受到任何邪祟的威胁。</p>

那么，现在的关键，就是要恢复紫陌铃铛。</p>

要说众能工巧匠中，唯一一个能修复这类稀奇玩意儿，也是唯一一个合法换取他人生命的地方，只有时间的尽头——韶光尽。</p>

这里不受幽冥的管束，它甚至超越了时间，超越了空间的限制，不过，和扫帚星老付做交易的人，往往没一个好下场的，他是一个长着一双犀利英锐鹰眼的老头，总能看出你最渴望而获求不到的东西，也总能提出让你最不情愿的条件。</p>

韶光尽的掌柜叫老付，付出的付，也有人（比如谢微尘）就叫他扫帚星，因为他的身材就像是一条扫帚，或与之形容为……骷髅堆上贴着一丛蓬松花白胡。</p>

老付常年戴着一顶灰色小破帽，遮掩着他干枯瘦巴的骨架，身体佝偻蜷曲，仿佛是一条即将进入冬眠的蛇，也难怪，肩上搭着一条黑色的褂子，显得他更像独自穿梭于黑暗中的毒蛇了。</p>

至于为什么要提出这么苛刻狠毒的要求，他，这是要你知难而退，让你知道，和时间交易的下场往往都是惨烈的。</p>

韶光尽香烛铺里，灯光昏暗，大家都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样子，不过以墨尚卿平常清高隽雅的名气，就算是化成灰都能认得出。</p>

“尚卿大人驾临寒舍，是有什么事情吗？”扫帚星磨着牙根，从嘴边吐出一根死人手指头。</p>

还未来得及脱下丧服，墨尚卿就来到了陵阳鬼市的尽头，但见他双眼微微下垂，显得无精打采，有气无力从袖口中摊出已然支离破碎的铃铛。</p>

“我……我……我想救个人……”</p>

“何人……”老付一手擦拭着往日的白色大香烛，一手剔着牙，全然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p>

“姜烟岚……”</p>

老付噗嗤一声冷涩：“不认识。”</p>

“辰……辰邪……”</p>

听到这个名字，老付的眼神突然亮起了光，像是一只等到猎物套入自己设下的陷阱的野兽，放下手中的蜡烛，循声迎了上去，及至到了跟前，方才看清墨尚卿英俊苍白的容貌。</p>

“尚卿大人……咱们这……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老付背着手，绕着他转圈，上下揣摩着身材伟岸的墨尚卿，深陷的眼窝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毒辣，撮着一丛蓬松的白胡，“来我这韶光尽做交易，就别想着白嫖这等好事！”</p>

“付先生尽管开口……”</p>

这句话，老付等了许久，总算等到了墨尚卿开口，他的嘴唇突得瘪了下去，伸出一条细细长长的蛇芯子，舔了舔上下干涸的唇，“尚卿大人的龙脊……泡酒喝……一定很不错……”</p>

“龙脊！”墨尚卿的眼神比往日阴沉更多，眉头微皱，眼睛深处不时跳出一股颓废与怒气的感觉，脸部表情有些复杂，紧握的拳头松开了，“我……给……”</p>

龙脊……也正是墨羽全身最宝贵的一处地方，历代灵者都会将修炼的灵元灌注在龙脊之内，也可以说，龙脊就是灵元幻化而成的一处骨脊，支撑着墨羽周天行气，而墨羽身为护教司，自然修炼至金丹期，若是交出龙脊，全然就是一个废人。</p>

老付当然也毫不理会墨尚卿是否纠结，他在意的是墨尚卿体内那根金光闪闪的龙脊。</p>

手中的尖刀沿着肋骨下面深深地扎了进去，刺进墨羽单薄的身体，将他穿了个透，顿时一片红色晕过，刺穿了黑暗下的寂静无声。</p>

“啊！”</p>

只听得墨尚卿一声惨绝凄厉的呐喊，划破无边无际的黑暗，却涌未显出一丝光明。</p>

血淋淋的手上，捧着墨尚卿百年的修为，这是一双三寸左右的白骨，全身被血色浸透，他已经直不起身来，就像万箭穿心，痛彻肺腑，“给……”</p>

这香烛铺中，又多了一对血红的蜡烛……</p>

老付手中握着带白中带血的龙脊，挑灯照之又照，对这双宝贝甚是满意，眯起眼睛猥琐点头，道：“衣服带了吗……”</p>

“带了……”</p>

墨尚卿拿出姜烟岚当年那套洁白的马褂，这是姜烟岚最美好的时刻穿的一套衣裳，也是墨尚卿最幸福的回忆。</p>

将他交给了老付手中，却见着他一人捧着白衣白帽朝着店铺深处走去……消失……</p>

“你走吧……铃铛放柜台上了……”</p>

“可是！姜烟岚！不是你！不是你答应我的吗！”在那一瞬间，墨尚卿觉得自己被骗了，他忍着痛苦跪伏在地，失声痛哭……</p>

老付将头向前耷拉着，根根银发分明，半遮半掩，脸上残留的不知是笑容还是悲伤，只见他佝偻着背，朝着黑暗之处消失不见，留下一对大红色的蜡烛照亮了墨羽前行的路。</p>

“活不活……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p>

墨羽从案板上再次拿起修复好的铃铛，方才发现，原来檀木的手柄早已被装上了自己的龙脊，而还有一根，权当做是备用，留在了墨羽的身边。</p>

“以后……你的生死存亡，全在这一把铃铛之上……务必……善待之……也务必……寻找对的人……”</p>

墨尚卿拿着新修复的铃铛回到了姜烟岚的住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