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何英又把余燕至给打了。

他们睡在一个屋里,一张木板搭的大床上,半夜时,何英拿被子捂住余燕至头脸,朝他肚腹狠狠锤了几拳。跟一年前比,何英学聪明了,专找那肉软的不易被发现的地方下手。

余燕至不敢吭声,他在何英那儿吃过太多苦头,其实论力气,他不一定输给对方,可他一见何英就发憷,何英下手狠,是恨不能将他活活打死。

缩在被窝里,余燕至像个小虾米似的蜷着手脚,大冷天硬生生疼出了一身汗。

何英揍完人便钻回了自己被中,一双眼黄鼠狼似的盯着那团隆起的黑影。他不解气,因为余燕至既不哭饶也不痛叫,那他岂不白费力气?这般想着又摸黑爬了过去,一掀被子躺在余燕至身后,扒开他衣领,张嘴就咬住了那软嫩的颈窝。

余燕至终于怕了,抖得像风中枯叶,他伸手想要推开何英,何英又趁机掐起了他的手背。他实在受不了,一声哽咽后蚊子似的道:“疼……”

何英心满意足松了口,压住他道:“敢跟师父告状就叫你好看!”

余燕至忙不迭点头。

何英放开他,又想自己的被窝此刻一定十分冰凉,便一脚踹向他道:“去我那儿睡。”

余燕至手脚并用爬了出去,爬进了对方被中。

何英就喜欢余燕至这副怯懦的模样,他觉得余燕至活该,活着就该受罪。何英不像个十岁小孩,满脑子恶毒。

余燕至又冷又怕,颈间一片湿凉,他抬手去摸,果然摸到了些粘液,他舔了舔,不像血,他想那大概是何英的口水。余燕至很怕何英,怕得纯粹,他也不像个十岁小孩,小小年纪活成了只可怜巴巴的狗,在何英眼皮底下连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后半夜,余燕至才安稳地睡了会儿,可一大清早又给冻了醒来,身上的被子不知何时被堆在了床尾,何英业已不见踪影。

余燕至哆嗦着穿了衣裳,跪在床边叠好何英被褥,然后去叠自己的。他刚一翻开被面,就见那棉布上多了片淡黄色的痕迹,他低头一嗅发现是茶,不觉小小地松了口气。何英以前朝他被子撒过尿,哑巴婶洗被面时,师父师姐都在场。那时他羞极了,心想自己三岁就不尿床了,他悄悄去瞧何英,何英双唇抿成一线,从薄得透明的眼皮下递给他一个目光。余燕至一直觉得何英看人时很特别,视线轻得仿佛飘在半空。

湿被子被他整整齐齐叠了起来,他不想晒出去惹人生疑;何英若受罚,他不会比他更好过。

穿好鞋袜,余燕至在屋外水缸舀了些水略作洗漱,接着便赶往了灶房。

他们居住的落伽山景色清幽,甚至冷清,无论望向哪处都是大片树海,盘坐树海之中,萦绕耳畔的也只有叽叽喳喳的不同的鸟叫声。

刚随师父上山那阵,余燕至常被呜呜哀鸣的山风吓得夜不成寐。何英便将自己的被子摞在他的被子上,两人挤着睡。那时候他还不怕何英。某夜,他自噩梦中哭醒,何英捏起被角擦拭他脸庞的泪,说明日带他去瞧一窝刚出生的小松鼠,还说是只告诉他的,连师姐也不知道。

翌日,他们偷偷去了后山,在一片茂密的矮树丛,余燕至看到了用枯枝搭成的松鼠窝,窝里有三只未睁眼的小松鼠,其实不怎么好看,身上肉乎乎的没有毛。

何英安静地注视小松鼠,余燕至紧挨一旁也不出声,可过了会儿即觉无聊,便又悄悄去瞄何英。何英的脸皮又白又薄,嘴角总是抿成一线。他忍不住拉了拉他的手,何英扭头望来,目光轻飘飘很是随意。

之后的每一天,余燕至都会跟何英一起去看小松鼠,直到小松鼠睁开了眼睛。

如果时间倒流,他想,他或许不会对何英讲自己的事。他原本是有些伤心的,可讲着讲着就得意忘形起来,因他口中所说的是最崇拜的爹亲。

“你说你爹是谁?”

“我爹是北武林大侠余景遥!”

自他将这句话脱口而出后,何英变了。

何英第一次打他打得很凶,余燕至吓坏了,他起初不晓得要躲,等尝到了满口的腥味才开始四处乱窜。何英追他追到灶房后的死角,随手捡起根粗木柴就砸向了他脑门。余燕至瞬间被打懵了,若非哑巴婶听到动静赶出来抱住何英,大声乌拉着惊动了庄云卿,一个九岁小孩挨不住几下。

挣脱哑巴婶,何英又要冲向余燕至,被赶来的师父一把夺过凶器,拽着就走。而自始至终,他的双眼都不曾离开对方。

热乎乎的液体缓缓从额角淌下,眼前的景物变成了红色,何英也变成了红色。

耳边响起哑巴婶惊慌的呜啊声,余燕至听见了却好象没听见,半个时辰前,何英才跟他分了颗野果,将大点的那一半给了他。他想跟何英道歉,却又不知自己错在哪儿,想着想着竟红了眼圈。

何英被庄云卿关进了五里外的一座废庙,有哑巴婶每日送饭。

余燕至额头的伤大半个月后才堪堪愈合。他偷偷跑去了废庙,庙门挂着锁,他踮起脚从细细的缝隙看到了何英。何英双膝跪地,脚边搁着瓷碗,碗里的面早已糊成一坨。

啪啪——

余燕至拍打木门,小声叫着何英。

那日,他在庙外坐到天都黑了也没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师父寻来时,他向师父求情;庙里突然有了动静,何英将瓷碗摔了个粉碎。

庄云卿无奈一叹,牵起他离去。

又过数日,他终于等回了何英。

何英饿狠了,灶房里不管是生是熟,只要能往嘴里塞的全塞了进去。余燕至像条甩不掉的尾巴跟在后面,瞧何英似乎被噎住了,便急忙舀了水给他。何英接过后大口大口喝了起来,直到将堵在嗓子眼的食物都咽入了肚才缓缓放下水瓢。余燕至惴惴不安,他并未忘记何英砸在脑门上的那一下,所以当对方将水瓢朝他送来时,他下意识闭紧了双眼。

“哈。”

这是余燕至自那日后第一次听见何英开口,他胆怯地睁眼望去,何英在笑,何英笑起来时目光像散在空气中的薄雾。余燕至也笑,他不出声,拿过水瓢又舀了些水给何英。

此番,何英在他来不及收回的笑容里,将水自他头顶直直浇下。

“好笑吗?”何英用空了的水瓢轻敲余燕至额头。

余燕至的嘴角僵硬地弯着,他垂下眼皮,嗫嚅道:“你好久没去看过小松鼠了,它们现在变好看了……”

噼啪——

水瓢落回了缸中。

何英揪住他衣襟将他拖出灶房,推倒地面。

“把衣裳晒干,”何英站在屋檐的阴影下,“想害我再被关进废庙吗?”

余燕至急忙摇头,爬起来走回他身边,道:“我不和师父说,什么也不说,我拣了好些松果,我们一起去看小松鼠吧?”

何英偏着脑袋,微微扬着下颔,他的眉眼都藏在黑暗里,余燕至只瞧得真切那抿起的薄唇。

“我不跟你一起去。”

“何英……”

何英摇头,搡了他一把,指尖点着他眉心,道:“我是师兄,你是师弟,你不许叫我何英。”

何英看向自己的目光依旧是随意的,然而随意中燃着把阴冷的火,那看不见的火焰炙烤着他。余燕至一日比一日明白,何英讨厌自己,这种讨厌持续到了一年后的今时。余燕至怕何英,可此外并无别的想法,他没学会也去讨厌何英,因为总记得何英当初对他的好,记得何英带他去看小松鼠;后来小松鼠们离了窝,只剩下堆无人问津的枯草烂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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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燕至去往灶房帮哑巴婶准备早饭。哑巴婶在灶火上熬粥,他便蹲在灶前添柴。

他家世颇优,爹是盛名扬外的侠士,娘亦出身书香门第,他幼时虽也犹如众星捧月,但爹娘并不娇惯;爹的侠义正直,娘的知书达礼都潜移默化影响着他。余燕至善良温顺,是爹娘眼中乖巧听话的儿子。

来到落伽山一年有余,余燕至学会了很多东西,他依旧善良温顺,乖巧听话,所以师父、师姐、哑巴婶都喜欢他。

哑巴婶并非天生聋哑,她听得见声音,只是说话“乌拉乌拉”,因为没有舌头。余燕至第一次见到她时被吓坏了,那张脸布满刀疤,像一张渔网。哑巴婶连忙抬袖遮住了面庞,手里还拿着个馍馍想要塞给他。没几日余燕至就不再怕了,哑巴婶没有娘好看,可她跟娘一样温柔。

“呜啊啊啊,呜啊。”哑巴婶打着手势,朝屋外指了指,双手合十枕在了耳畔。

余燕至点头应了声,看着哑巴婶满面笑容地走了出去,他知道哑巴婶这是要去叫师姐起床啦。

灶火上的粥熬出了满屋香气,余燕至咽下口水,从一摞碗中取来一个放在锅边。粥很烫,他不敢端着碗盛,所以舀的时候极小心,生怕洒出锅浪费了米。他一勺勺地舀,舀满一碗就端上桌,前前后后总共五碗。这是张四方桌,四边各一条长凳,余燕至将一个大碗和小碗并排放在了一起,是哑巴婶跟师姐的;接着,眼瞅剩下的三个碗发了会儿愣,先是将两个小碗搁在一处,不觉有些高兴,最后又将小碗挪回了大碗旁边。

先进灶房的是师父,何英紧随其后。不一会儿,哑巴婶也抱着师姐坐了下来。师姐靠在哑巴婶怀里还没睡醒,哑巴婶舀一勺饭吹上半天才喂给她。师姐吃半勺漏半勺,哑巴婶不嫌烦,擦净了她的下巴又“啊啊”小声哄着。余燕至不会笑话师姐,因为师姐比他小五岁,拜入师门的时间却比他早了三年。

余燕至的左手边是师父,右手边是抱着师姐的哑巴婶,何英还要离他更远一些。

夹了一筷子菜,余燕至埋头粥碗。

饭桌中央的碟里有五个煮鸡蛋,哑巴婶拿出两个剥了皮,用勺子捣碎后拌进了师姐的粥中。

何英也拿了个,他只吃外面的蛋白,然后捏着蛋黄送到了庄云卿碗里。

余燕至从碗口抬起眼皮,看师父将自己的蛋白给了何英。

早饭后,待其余人离桌,余燕至拿走了剩下的鸡蛋。他将鸡蛋藏进袖子,帮哑巴婶收拾好碗筷后便朝师父的住处行去。

他们住的地方没有院墙,是依山搭建的几座木屋。余燕至和何英的屋子地势最低,庄云卿住得最高,中间夹着哑巴婶和师姐;灶房就在哑巴婶屋旁,从这里到师父的住处还要走上盏茶功夫。

何英三岁时便跟着庄云卿习武,余燕至却也不比何英差,他上一位师父是爹亲。庄云卿如今教他们的依旧是基本的步行步法,腿功和防守。两年后,他与何英将随庄云卿修习“云惜剑法”,在此之前他们摸不得剑。

何英身法灵活、反应敏捷,奈何下盘不稳,虽攻势凌厉却攻得守不住;且常常自创路数,一两次或可避人耳目,出其不意,但时间一久弱点便暴露无疑。余燕至则与他恰恰相反,中规中矩,基础十分扎实,然而擅防守疏进攻,难免陷入被动。庄云卿让两位徒弟对练腿功,若限十招之内,何英必为上风,二十招也无输的道理,三十招五五平分,四十招,何英定然落于下风。

何英没有真正输过,庄云卿让他们点到为止。

余燕至手腕绑着铁砂袋已向上举肘了半个时辰,他当初随父亲学过些掌法,如今练剑才知对腕力更为苛求。

教导过后,庄云卿便回屋看书,谁知前脚离开,何英后脚就将铁砂袋卸了下来。他在庄云卿面前表现得不能再好,其实骨子里不服管教,他不偷懒但没有耐性,一件事做不长久即会生厌。他在树身上压完腿又去蹲马步,一会练步法一会下腰,倒立不过一刻钟又绑好铁砂袋抬了两下胳膊。

即便深秋季节,完成师父交代时,余燕至也满头大汗,脸庞一片通红;何英却还是那又白又薄的面皮,清爽得像块绸帕子。

弯腰水缸前,余燕至洗净脸后直起了身,何英不知何时站在对面,正往衣襟泼水。瞥他一眼,余燕至低头走远了些。除了最初那次,何英未再当着师父的面给自己“好看”,何英怕师父?还是怕被关废庙?余燕至觉得都不是。

何英此刻也看似出了身汗的模样,他坐去石桌旁,胳膊搭在桌沿闭目休憩。突然,掌心一沉,手中不觉多了个光滑无比的事物。

打开眼帘,他瞅了瞅那物,接着斜睨余燕至,视线自下而上,薄薄的眼皮连出浓密睫毛,像把小扇子几乎遮挡住了轻飘飘又凉飕飕的目光。

余燕至见他站了起来,全身立时有了反应:头皮发麻,眼晕腿软。

“我不要。”何英摊开手道。

余燕至连连点头,拿了回来,鸡蛋在两只手中捂了捂不由恍然大悟,急忙剥去壳,抠出蛋黄将蛋白递向何英。他想讨何英欢心,他也知道何英从不吃蛋黄。

何英抿着唇,唇角渐渐弯起弧度。何英几乎不对他笑,何英笑的时候他就得遭殃。

在他遭殃前,庄云卿从屋中走了出来。

“师父!”何英这回是真地在笑,他像阵风从余燕至身边吹向了庄云卿。

余燕至赶忙将鸡蛋塞进嘴巴,他吃得匆忙,差点噎死自己。他抬袖抹了抹嘴,跟在了何英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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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来,气温一日低过一日,而落伽山是个落不住雪的地方,冬季潮寒湿冷,常有阴雨绵绵。

哑巴婶知道余燕至屋里冷,晚饭后便喊他留了下来。哑巴婶不偏心,何英是她看着长大,只是何英从来与她不亲,也不愿接受她的好意。

土坯砌成的炉灶旁摆着两个小板凳,余燕至和师姐并排而坐。那四方的炉灶上蹲着壶水,铜壶边围了圈山药蛋。

余燕至握着剪子,左手中是对折过的彩纸,他神情专注地剪了半晌,末了抖落下些碎片,将那彩纸展开,便是精巧可爱的一只小兔。这是娘教他的,娘的手很巧,会剪许多花草鸟兽。

余燕至将小兔子给了师姐。

师姐今年五岁,有个好听的名字——秦月儿。

秦月儿生着樱桃嘴儿,大眼睛,只是胖成了肉球,哑巴婶抱得动她,余燕至背她走十来步就要气喘吁吁。

“婶儿,”秦月儿迈着小短腿来到哑巴婶面前,高高举起剪纸,道,“兔子。”

哑巴婶笑得咧开了嘴,她满脸的刀疤,样子实在吓人,可那眼里全是温柔慈爱。秦月儿不怕哑巴婶的丑脸,她也跟着笑,笑没了眼睛。哑巴婶大手抚过她脑门,指了指余燕至:“啊啊啊,呜啊。”

秦月儿蹦蹦跳跳坐回板凳,将小兔平平整整铺在腿上,大眼睛望向余燕至,道:“燕至哥哥,你再给我剪只小兔子吧,它一个人没有伴儿。”

余燕至点点头,问哑巴婶要了张彩纸,反着方向又剪了只小兔。两只小兔被贴在了纸窗上,面对面相望。

屋里渐渐飘出山药蛋的香味,秦月儿谗出了口水,胖手就往要那铜壶边探。余燕至连忙捉住她,小声道:“师姐,烫。”

“我要吃……”秦月儿扭着胳膊往外挣。

余燕至不敢松手,一面困住她,一面小心地将山药蛋拨得离铜壶远了些,晾了一小会儿,才拿指尖捡起搁在腿上。那山药蛋隔着厚衣仍是滚烫,余燕至又哄了秦月儿半天,待温度降下后便掰开吹了吹热气,给了她半块。

哑巴婶忙完针线活,一抬眼瞧见余燕至正将剩下的半个山药蛋往秦月儿手里送,不禁微笑起来。她看了看纸窗上的两只小兔,又看向炉灶前坐着的两个孩子,笑容渐渐加深,片刻后又边笑边摇了摇头。

铜壶里的水开了,喷出热气,将壶盖掀得东倒西歪,哧啪作响。

哑巴婶收起装着针线布头的竹蓝,将壶提了下来,又捡了几颗山药蛋包进布兜,拍净裙面上的线头,拢了拢鬓发,便要摸黑将这些送往庄云卿的住处。

“婶,我去吧。”余燕至走到她面前,从她手中拿过了布兜。

哑巴婶连忙摆手,指着铜壶又指屋外,意思是这壶烫,外面天黑,她不放心。

“不用担心。你和师姐睡吧,我见过师父就回屋了。”

余燕至握住壶柄,哑巴婶怕烫着他也不敢抢夺,小心递了出去,随后又取了两个山药蛋塞进他怀中,目送他拐过小路才阖上门。

庄云卿住在高处,比余燕至和何英的房间还要冷。他并非苛待徒弟,他道学武之人不仅要有强健体魄还要有坚韧的精神,若连寒冷都耐不住又能有何作为?

今夜无月无星,比之昨日更加阴冷。

一路上,余燕至分外谨慎但走得并不慢,冬夜里一壶滚水,盏茶功夫也会变得不温不凉。转过一道弯,朦胧灯火出现眼前,他不由加紧步伐,尚未靠近便听见了屋内传来的笑语。

“你瞧这张如何?”

“英儿,别胡闹。”

余燕至停在屋前,一时不知该出声还是叩门。

“是燕至吗?”随着庄云卿嗓音响起,门由内缓缓打开。

余燕至连忙开口:“师父。”

庄云卿微笑颔首,将他让了进来。

何英瞬间收敛了笑容。

余燕至先是添满桌上茶杯,又将装着山药蛋的布兜摆在了茶杯旁,接着便朝那随意铺散开的纸张望去。但见每一张上都绘着个人脸模样,若非有旁边的小字根本辨不出是谁。画儿虽不敢恭维,“庄云卿”三字却是清雅隽秀,端端正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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