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三将夫人的手抓回到了自己掌中,反复着摩挲着,老花的双眼里满是自己当年掀起她盖头时的模样。
“都老夫老妻,还说这些干什么,再说了你这些年四处奔波不还是为了这个家。反倒是我,在家养尊处优地过了大半辈子。”
陈夫人任由丈夫抚摸着自己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哎,这次可能是我夫妻二人最后一次相见了,以后的陈家可就有劳夫人了。”陈立三一改平日里的冷脸,他嘴角微微翘起,居然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呸!呸!呸!老爷,这等话可不能乱说。你可得保重身体,长命百岁,我们娘仨可都指望着你呢!”陈夫人背过脸冲地上假吐着,掩饰着自己眼窝突然泛出的泪花。
但是陈立三如何不知自己的老婆是个爱哭,把她往怀里一带,捧起她那张不再年轻动人的脸,轻轻用拇指刮下的她流出的泪滴。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这次去成山卫,就算不再遭什么兵祸,也没有太多日子了。你也不用担心,送你们上船的那天,我已经把身后的事情安排好了。所以,我现在说的话,你每一句都要记得清楚,否则待为夫闭眼之日,可能就是我陈家绝嗣之时。咳!咳!”
见丈夫咳得厉害,陈夫人赶紧又是拍打后背,又是奉上热茶,然后拼命地点着头让他安心。
“我要说的第一件事,便是瑶儿的婚事。今天我就会让赵先生去找媒人来提亲,我查过了后日便是个吉日,所以今明两天,你一定要准备妥帖。在这荒郊野外,自然不会大操大办,所以一切从简即可。”
“什么?后日便要瑶儿出嫁,这时间是不是太赶了,莫说我还未问过瑶儿心意,便是从下聘到成亲,怎么也得半月为期啊。”
陈立三说的第一句话,就把陈夫人惊得双目滚圆,一时连哭泣都忘了。
“昨夜官兵先锋已至,其大队人马必然不远,你觉得那些必欲除我等而后快的巡抚总兵们,可能等我们半个月吗?所以最迟后日,尔等便要出海去朝鲜,此时不容再议。至于瑶儿那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又有什么好说的。”
对于陈立三这种生在封建社会,长在儒家纲常的人来说,仿佛并不认为婚姻和女儿的喜好有什么关系。
出嫁从夫,陈夫人虽然内心的抗议能说上三天三夜,但是见到丈夫这般斩钉截铁,也只能喏喏点头。
“第二件事,是关乎你和皮裘的,后日瑶儿出嫁后,我便会将陈家旧仆召集过来,告诉他们归辽行就当做瑶儿的嫁妆,直接陪送给赵先生。自那日起,你与皮裘和归辽行,再无半点关系!”
陈立三这番话说出来,听在陈夫人耳朵里,却如五雷轰顶一般,使劲抓着陈立三的手急道:
“当家的,这可使不得啊,若是没了归辽行,你让我和皮裘以后怎么过活啊!”
陈立三却拍了拍她的手,苦笑着道:“我这恰恰是为了让你们好好活下去啊!不但是归辽行,就是这义军,我也是要交给赵先生的。我让瑶儿嫁给他,就是为了让咱们家和他攀上亲,他才能保着你们母子,保着陈家好好活下去。咳,咳!”
喝了口水,陈立三强撑着精神继续说道:“若是我不把皮裘和归辽行间的关系剥了干净,他日我闭了眼,若一旦有人因此兴风作浪,以那赵先生的手段,皮裘岂能有活命的道理。”
陈夫人赶忙反驳道:“怎么可能,那赵先生平日温文尔雅,他和皮裘又有师徒之情,何至于做得这般决绝。”
陈立三却摇了摇头道:“世人都说财帛动人心,可是这权力却是要人命的,就是今日到了这个地步,回想旧事,其实吾家早就在那赵先生掌中了。莫说什么师生情谊,不说为了权柄,便是为了这义军存续,也会有人推着他去做那不忍言之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