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他宣布，香味弥漫出来。“添加了大蒜，经过黄油的浸泡。我告诉你，那味道绝啦，吃一个，我的朋友，就会想两个。”

巴姆克里斯已经把一块肥厚的蘑菇送到了嘴边，但语气中某些东西让他突然停了下来。“您先尝尝，大人。”他把盘子推销他的东道主。

“不，不。”管事把蘑菇推了回来。有那么一瞬间，这个满身肥肉的人好像变成了一个顽皮的孩子。“您先请，我坚持。是厨子专门为您烹制的。”

“是她的想法？”他记得那个厨子，她手上沾着面粉，厚重的胸部透着深蓝色的纹理。“她真善良，但是…不。”巴姆克里斯轻松地把那个蘑菇扔进那黄油汤中。

“您真令人惊讶。”管事透过那分叉的黄胡子微笑着。每天早上抹在上面的油让它看起来金闪闪的。“你怕啦？我可听说你不是这样的人。”

“在王国中，款待宾客的晚宴上毒死他会被视作滔天罪行。”

“在这也同样。”管事伸手也拿他的酒杯。“就算一个宾客打算终结自己的性命时也是如此。为什么这样，东道主应该满足他的客人，不是吗？”他咽下一大口酒。

巴姆克里斯盯着面前的盘子，黄油和大蒜的香味令他流出口水，就算知道它们是什么了，他还是有点想吃这些蘑菇，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往自己的肚皮插上冰冷的钢剑，但咬一个口蘑菇看起来不算难事。这想法更令他觉得恐惧。“你看错我了，”他听到自己说。

“是吗？如果你想淹死在酒里，只要说出来，马上就能办到，一杯杯的灌死自己，既浪费酒也浪费时间。”

“你看错我了。”巴姆克里斯又说了一遍，声音大了一些。在灯光下，那些蘑菇看起来黑色诱人。“我没打算要死，我向你保证，我还有......”他的声音变得迟疑了，我还有什么？一条活下去的性命？要去做的事情？要去抚养的孩子，去管辖的封地，去爱恋的女人？未完成的事业？

“你一无所有。”管事帮他说完，“但我们能改变它。”他从黄油中叉起一只蘑菇，用力地咀嚼着。“真是美味。”

“这些蘑菇没有毒。”巴姆克里斯恼怒了。

“没有，为什么我要去害你？”总管嚼着另一只。“我们相互之间必须给出一点信任。来，吃吧。”他又拍了下手。“我们还有事情要做，我们的好大人，必须保持他的强壮。”

仆人们陆续一只填满无花果鸽子、用杏仁奶泡过的小牛肉饼、奶油烹制的鲱鱼、糖拌的洋葱、臭烘烘的奶酪、几盘蜗牛和杂碎，他倒是吃了点鸽子、鲱鱼和几个甜甜的洋葱，每次喝完酒，都会有侍从替他满上，他没想到海盗之王希索这里的伙食丝毫不下于贵族的生活半点。

“好大人，你的酒量很大了。”

“逃亡是件枯燥的事，它让人口渴。”

那胖子的眼睛闪闪发光，就像他手上的宝石。“有人说，克里斯家族的败退是个好的开始。”

“他们最好别让我的哥哥听到，否则就会发现自己少截舌头。”巴姆克里斯把一条面包掰成两半说道。“而且谈到我的家族时，你最好小心，管事，不管是不是失败者，我仍然是个贵族骑士。”

这话似乎给了管事无穷的乐趣，他拍了拍肥实的大腿说道：“你们这些贵族骑士都是那样，在一块丝绸上绣只猛兽，转眼间你们就都成了狮子、巨龙或者雄鹰，我可以带你去找一头真正的巨龙，你愿意跟它们分享一个笼子吗？”

巴姆克里斯也不得不承认，没人敢和巨龙同处一个笼子。

“很好。”他让步道，“连杜布罗夫尼克的国王都被巨龙杀死了。”

“真是奇怪，你竟会提到杜布罗夫尼克的国王。”管事吃了只蜗牛说道。“太后已经承诺，只要有人能带去克里斯家族的人头，不管他的出身多么卑贱，都能受封为小领主。”

巴姆克里斯所想的也不过如此。“如果你打算要她兑现承诺的话，让她也为你张开双腿吧，我最好的东西来换她最好的东西，那才是公平交易。”

“我倒宁愿要跟我等重的黄金。”他放声大笑，巴姆克里斯真担心他会笑破肚子。

“我会给你金子，”巴姆克里斯说道，欣慰地看到他不会淹死在一堆还没消化的鳗鱼肉和羊杂碎之中。

“正是如此。”管事掩着嘴打了个大大的饱嗝，“但你认为王室的人放过你吗？当然了，如果不是他们中有人想救你，你现在恐怕已经在杜布罗夫尼克中的某座监牢了。”

“那说明我还有价值。”巴姆克里斯承认道，“不过这个人究竟是谁呢？能不能告诉我？”

“你还有什么其他理由要知道这个人吗？或许你最好不要知道。”

“只是好奇罢了。”巴姆克里斯揉了揉鼻子说道，“看来杜布罗夫尼克王室也并非是铁板一块。”

侍从替二人各盛了碗浸在甜奶油中的黑草莓，管事笑着说道，“一个国王所做的一切会被另一个国王完全推翻，我的好大人。”管事双手撑着桌子，俯身过来。“一切取决于国王最终会是谁罢了。”

“但是国王不会是任何一个海盗。”巴姆克里斯直言道。

“那有什么不同吗？如果国王带来不了和平，公正，信念…很快也会没有粮食，当人们忍饥挨饿，厌倦恐惧的时候，他们会寻找一个救世主。”

“也许他们会，但他们不会去找任何一个海盗！”

“但当一个海盗之王未必没有当国王舒服。”那满嘴黄牙的笑口咧得更开了。“或许有人比罗尼希恩国王强大，比劳斯希恩国王温和，比其他人更有称王的资格，但那个人究竟会是谁呢？”

“很棒的措辞。”巴姆克里斯不为所动地说道，“不过措辞跟空气一样，这个混帐救世主到底是谁？”

“也可能有会是一条龙。”那个管事看到了他脸上的反应，大笑起来。“一条嘴里喷着火焰的巨龙，舞动着它的爪牙，袭击着城市，无人能挡，将城市当成了它的巢穴，如果人们承认或者屈服它的话，它也可以是新的国王！所以，最终能不能当国王仅仅在于能不能拥有足够力量，以及得到人们的承认罢了，甚至是不是人都不重要，我说的对吗？我的好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