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是层峦山，起伏连绵，似这无尽大地突然掀起的波浪，有平缓顺柔的走势，也有奇峰突现、直入云霄的险峻。 云是天空的雾，轻轻袅袅，在群山间四处痴缠。而那水，又好似仙子解下的衣带，山涧清泉、虹影隐现；几条河水依山而绕，绘出一副洪荒之间的河山福地。 “常听人说法、财、侣、地，这就算是福地了吧。” 周舟站在山下桃林中，眺望着这幅美景，心情很是舒畅。一直想着去找个修道门派投奔，这不，近在眼前。 他身旁，周芷燕一身翠萝裙、肩披小纱衣，杏眼轻眉、粉唇樱瓣，发根丝丝柔顺，却是仔细梳洗了一番。 她还低声说了句：“喂，我洗澡的时候你真的没偷看？” “都说多少次了，哥不好你这口，”周舟一甩衣袖，抬头看天，天空云深处有两道流光划过，没入了前方的山林中。 修道门派，寻到了！ 此时，离开沈老头所在的坊镇已有半个月。周舟和周芷燕一路向北而行，有周芷燕这位曾在这万里闯荡过的‘领路人’，凭她记忆印象，偶尔遇到修士也能问问路，两人昨日就找到了又一处坊镇。 这洪荒实在太大，坊镇与坊镇隔着的距离，也绝非俗世那些村镇的距离可以相提并论。 这半月，周舟都是跑半日、走半日，脚程比起千里良驹都要快一些。 而第二处坊镇，比老沈头所在的坊镇大了几倍，聚集的修士更是多了数十倍。街上行人来往、街边摊位也是多种多样，有丹铺、法器铺、灵物铺，甚至还有卖观赏灵物的，像极了俗世的小城。 镇子上为何聚了这么多修士？答案却是让周舟喜出望外。这坊镇，归属一个名为‘归青宗’的修道门派管辖，归青宗山门就在千里之外，离着很近…… 千里，算很近了。 之所以有这座坊镇，是因归青宗最近几百年广招弟子，修士趋之若鹜，在这里聚起了这处坊镇。归青宗也派修士进驻此地，维护此地秩序，也收些‘保护费’。 在坊镇的修士口中能听到，归青宗在方圆三万里也是有数的大派，门中修士成百上千，金丹、元神道人更是不少。 据说，创建此归青宗的是几位得道的真仙，山中常有仙人出没，仙法、底蕴、实力，都算是中土世界上等的门派。 “真仙啊，”周舟有点意兴阑珊。 他刚入洪荒，遇到的是恭极老人；在洪荒迈出一小步，又遇到了玄都大法师……故而，眼光高点也正常。 身旁的周芷燕嗤的一笑：“瞧你这样子，还瞧不上真仙么？” 她只是想嘲笑周舟一番，却没想说中了周舟的心态。 “怎么会，毕竟我还只是个道融小修士，”周舟讪笑着，但目光越发坚定：“但我修仙是为了长生，日后也是要修成金仙的！” 周芷燕扭头装作不认识这家伙，路过的些许修士都对周舟投来‘善意’的微笑。 刚入洪荒的小修士？哦，这人身上没有元力波动，应该是还是个凡人。 年轻人，心思就是单纯啊。 成仙路漫漫而远，不成仙只是仙人眼中的蝼蚁；成仙之后，也只是大能眼中的蝼蚁。漫长的寻仙求真路，绝大多数的修士会被困在一处处境界上，最后落得身死道消、投胎重来。 金仙？ 路过修士纷纷笑而不语。 仔细打听了半日，这坊镇上的散修大多是想来加入归青宗，或是想加入归青宗而被拒门外，便在此地定居。几百年积累，才有许多人聚集停留在这。 归青宗，是封神之后出现的修道门派，在中土世界和南瞻部洲交界的地界。 它虽有几千年的历史，在寻常修士眼中已是无比漫长，差不多就是一元神道人的寿元；在凡人眼中更是无法理解，认为已是无比遥远。但在寿过一元会的真仙眼中，也就是几次闭关修行的岁月。 在金仙、大罗这等存在的眼中，弹指一瞬。 故而在洪荒的范围来讲，归青宗这个修道门派，还算是‘新立’。新立的门派想将道统发扬光大，广招弟子倒也是情理之中，但这招纳弟子，便是增了门派的因果，他们收人条件也是相当苛刻。 洪荒之中，修道门派多不胜数，但封神之后，中土世界算是被阐教占据，门人弟子都是择优收纳。不像封神前，还有些截教门人立的山门，奉行有教无类。 这些门派，也没人能去排名评个一二三四，这无甚意义，也容易惹怒一些大能。 再说，各门各派的跟脚、底蕴，外人如何知晓？说不定某个不起眼的小山头，也就四五个门人弟子的那种，会是天庭正神传下的道承。 又比如太清道的山头，都荒了…… 只有阐教几位金仙立的山门，有金仙庇护、为圣人道统，被中土世界的修士奉为修道门派的领袖，但那几个大门，都在中土世界的最中央的几处福地，不在这‘偏远地区’。 周舟带着周芷燕在坊镇上逛了半日，为进仙门稍作准备，周舟拿了十多件品质不高的法器，换了黄金几千斤。他曾听闻，有门派会用法阵在地下矿脉中酝出金矿，对黄金用斤算这种事，也已经完全接受了。 来归青宗，倒不是因为这归青宗是个大派；只是因为离着比较近，他不想跑太远。 于是，他们才会站在灵塔山下，准备去这归青宗试试运气。 周芷燕神色有些异样，一路行走也有些闷闷不乐。周舟看在眼里，也不去管她，耳根清净点也是好的。 走到山脚，看着那立在山腰的白玉辕门，在踏上那平整的石阶前，周舟对她道：“我是来这里投奔门派的，并非为了仙法去拜师，你确定要跟着？” “不是都说过了，你去哪我去哪，我拜师又没人收我。” 周芷燕神色有些不耐，仔细看的话，应该是有些焦虑。 想起她曾说过，有侍卫护着曾在几个门派试过，这归青宗是附近几万里有名的大派，又在广招弟子，她应该是来过这里。估计，是当初受了挫，心中有些阴影。 周舟却也没有安慰她什么，对她而言，这也是一种心境磨练。 拾级而上，偶尔也有几名修士从半空落下，落到那辕门外；倒也只有周舟和周芷燕两人，会去徒步而行。 爬山过千阶，那白玉辕门前的空地，也已经能看见了。 那是一处空地，上面正或站、或坐了百多人影，都是在等归青宗三年一次的‘开仙门’。辕门高十丈，宽十丈，上有光影流转似是法阵结界，辕门正上有一牌匾，龙飞凤舞雕着两个大字： 归青。 “嗯，这名字还不错，我喜欢。” 周舟满意地笑了，带着周芷燕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施施然盘腿坐下。“修炼吧，开门还有几日，我们能混进去就行。” 周芷燕站在他身后，注视着这个辕门，轻轻咬着嘴唇。 还曾记得，当初便是父王得知归青宗收徒的日期，让她赶来拜师。车驾随从过千，金银珠宝无数，那时也是如此，有几百人聚在这，她还让侍卫开路、嚣张跋扈。 但入了山门，却被告知不会有金丹之上的修士收她为徒，只能做个杂役弟子，她风光而来，却狼狈而走…… 周舟的声音落入她耳中：“修道求真，何为真？只有长生才是真，其他不过是过往云烟。凡人才知荣辱，修士只问长生。” “哦，”周芷燕低头应着，周舟这番话，也不知她听没听到心里去。她取出坐垫铺在石板上，在周舟身后盘膝打坐。 正打坐的周舟微微睁眼，打量周围的这些修士，盘算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来的时候打听清楚了，修道门派都是招散修的，有些弟子，是不用拜师学习别人的道法。只要能加进去，就算是扫地的童子，都算做这门派的弟子。 三年一次的集体招纳，倒也有点像是周舟印象中的‘招生’，但据说，每次最多只有十几人能加入归青宗，也只有四五人才能拜得名师。 “如果有选拔之类的，只要不表现的太亮眼，那估计就成了吧。” 他嘀咕了句，周围这些道人大多是灵识境，有三十多名道融修士，但也大多是道融初境，甚至还有一名少年，和周芷燕差不多的情况。 修士为了表明自己求道心诚，大多数都是几个月前就开始在这里等着了，埋锅做饭者也是多不胜数，一处角落竟然还有两排草屋，有炊烟袅袅而升。 周舟轻叹：“修仙学费贵，修道门派坑……修士们也都不容易啊。”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周芷燕道：“你老气横秋地感慨什么？” “有老气横秋吗？”周舟莞尔轻笑。心中微动，又扭头看向了天边，见一紫色光团姗姗而来，稍有点无语。 山门前，修士们也都发现了那纸鸢的所在，引起了些许骚乱。 “是传信纸鸢，应该是往山内去的。” “稀罕事物，怎么落向咱们这边了。” “此乃机缘啊！谁能拿到就是谁的！看我摄物法！” 正当几名修士要出手拿‘鸢’，山门前刚涌起些元力波动，那纸鸢突的加速，化作一道紫色流光，射向了低头打坐装作啥也没看见的周舟。 纸鸢围着周舟盘旋了几圈，紫色光点洒满了他身旁，别提有多招眼…… 周舟无奈，伸出左手，将纸鸢接过。 门前的这些修士们，都在互相询问这人是谁，竟然能有纸鸢传书来寻。有人识得这纸鸢是什么事物，便在人群中传开了，这些修士看周舟的眼神，也变得有点微妙。 甚至有几人已经蠢蠢欲动，想凑过来和周舟搭个话，接个善缘。 周舟看了眼纸鸢上的文字，当然还是东方羽儿写的，上面只有一句： ‘羽儿已得传信，不日便将闭关凝丹为修道计，盼与君共勉。’ 凝丹？她道融圆满了？ 周舟心中略有些喜悦，一想已是过了三年，东方羽儿资质出众、又是个修道门派的大小姐，进境快些倒也正常。 他本想嘱咐她不要贪功冒进，道基需反复锻铸，又意识到自己不过道融后期，离着圆满不知还有多长的路，哪有资格去说教别人？ 还是算了。 小鱼也不知道如今修炼的如何了，灵物修行都是靠日积月累，她没个几百年很难修出什么道行。 这才三年…… 三年，竟然也用到‘才’了，自己修道之后，心境果然在慢慢变化。 “你在发什么呆？”周芷燕在一旁凑了过来，纸鸢上已经没了文字，“你相好的又和你说什么了？” 周舟脸一黑，将纸鸢收了起来，没准备给东方羽儿回信。“你好歹也是个郡主，张口就是相好的，也不怕被人笑话。” “我现在说我是北靖郡主，谁信呐？”周芷燕翻翻白眼，她小声道：“周围这些修士都在看你，当心些。” “没事，这里是归青宗的山门，不会有人乱来的。” 周舟对周围的目光视而不见，那些关于他的讨论声，也被他自动过滤在了耳后。 也不去铺展灵识，免得遭了归青宗的禁忌，老老实实地等着人开山门招弟子，不过是几天的功夫，一眨眼也就过了。 日升月落，繁星斗转，这几日果然没多少修士再赶来，想进仙门的，都是早早在这里等候。而周舟和周芷燕，差不多算是最后来的一批。 这日正午，群山之中，那状若宝塔的主峰之上，隐隐有钟声传出。 山门前的这些修士早已经站好等待，在山门前拥堵着，像是谁先进去谁就能抢到入门名额一般。 “诸位道友，久等了。” 一声清朗的嗓音在山门之中传出，那光影流转、如同水波荡漾，七名年轻的束冠道人在山门中走了出来，身着的都是玄色道袍，齐齐对着门前修士做道揖。 没多说什么，只有一句：“请入门。” 就让这些门前苦等的修士激动不已，有几人迫不及待冲向那山门的水波光影。但不等他们触碰那光影，就同时发出几声闷哼，都被山门‘弹’了回来。 人群中的周舟双眼一眯，“果然……选拔赛不是赛跑这么简单。” 他身旁的周芷燕只能翻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