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丹火，或有隐忧。 周舟悟到这条讯息后，从悟道的境界渐渐脱离，睁眼，已是月朗星稀。 河水映着繁星，像是天河在洪荒大地上的倒影。星辰间，那微微张开羽翼的天使，背着手，仿佛是要离开这个本不属于她的世界。 抬头看，米凯尔正在站在十丈高的半空，对着满天星辰发愣。 注视着她的背影，周舟也发了会儿呆，仔细感受着她的心境，发现只是平淡无波，她似乎什么都没去想。 “那个小女娃回去了吗？”周舟问。 “回去了，主人。”米凯尔在他心头回答。她在这幅星辰与河的画卷中飞了出来，落在地上的过程中将羽翼缩小，一身连衣裙的打扮让周舟有种莫名的亲切。 一时间没了话语，周舟想找点话题，就问：“你们一起做什么了？” “……米凯尔只擅长战斗。” 然后……就把人小祖宗给揍了几个时辰？ 周舟也是一乐，说了句时辰不早，歇息吧，就带着她回向草庐。 万福镇之战过后，归青也恢复了周舟刚来时候的平静，似乎没了鬼面具的威胁，也不用提心吊胆了。但周舟只要一想到妍染，那个曾给了归鸿子一剑的师姐，就觉得血神道人一伙应该还有棋子隐藏在归青。 只是血神道人现在目标已经明确，锁定在了归鸿子身上，而太清杀阵的出现震慑了那些修士，所以自己才能如此安宁吧。 明里算计、暗里争斗，所图不过长生，所为不都是一个‘仙’字吗？ 又都何必如此，各自老实修道不就好了……周舟不太理解这些修士的理念，但太清无为、举止随心，也不去在乎这些。本心不被影响，念头不被阻碍，这便是他修道追求的心态。 入了草庐，芷燕正在里屋缝些衣物，是为他准备的。看着，在注入真元便能绽放出昏黄光亮的道融灯的灯光下，细细缝针脚的少女，周舟心中略有些感慨。 她如今，初识的刁蛮已经所剩无几，也算是长大了吧。 想起和芷燕的初见，他又想起了一件困惑了很久的事，“刚认识的时候，你骂我变态是为什么？” “嗯？你回来啦。”芷燕将针线箩筐放下，“你问的什么？” 周舟抱着手臂，倚着内外间的门框，笑道：“我是问，你当时为啥骂我是变态道人。” “嗤，你还好意思问，”芷燕目光一转，轻嗔道：“这些都是女儿家的私密，你问这些做什么，也不害臊。” “因为无知，所以有求知欲啊，不说算了。”周舟一扭头，翻个身，飞躺到了床上。 天使妹子也已经就位，将那个软垫放在了床边，跪坐，左手拄着光剑，如临大敌般。 里屋，芷燕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鼻尖轻哼了声，将这个话题揭过了。她柔声喊着：“米……姐姐，外间的床不是备好了吗？” “她觉得躺着不舒服，有羽翼的缘故。”周舟打着哈欠，有些乏了确实。 好像这种类似的对话，一个月之内都在持续。 并非周舟不想让芷燕和米凯尔交流，所以抢着答话。而是米凯尔并不回应周芷燕的喊话，甚至于除了对周舟产生威胁的目标，她对任何存在都是选择性无视。 并不是高傲，只是性子冷淡了些。 “芷燕，你也早些休息吧，你做这么多衣服，我最近也很少换。” “哦，我只是……”周芷燕有些欲言又止，又展颜而笑，“我可活不太久，那等我以后不在了，谁帮你做衣服呢。你修为会越来越高深，还要去问长生呢。” “整天说这些丧气话！”周舟训道：“你个青春美少女还没嫁人生娃当奶奶，怎么一直在想身后事，最起码，咱总比凡人要好吧！再说……我会想办法帮你，就不要多想了。” 芷燕笑着点头，将针线筐放好，侧躺在塌上，刚好能看到周舟闭目要睡的侧脸。 她说：“周舟，我近来总是想，是不是该回去看一看父王和母后。” “确实该回去看看了，难得你还有这份心。最起码，也要让他们知道你近来无事。那纸鸢你用过了吗？” “用了呢，不过是去找你的，”芷燕眨眨眼，“你收到了吗？为什么不回给我，我还要给父王书信哩。” 周舟睁开眼，看了眼一旁静静跪坐的天使妹子，又想起她略带骄傲地说出那句‘被我斩了’时的模样……微醉。 “没收到，应该是折在路上了，毕竟只是一张纸，很脆弱的。” “哦，”周芷燕不疑有他。但天使妹子的眼中却出现了些许波动，他们说话，她可都在听着。 控水诀运转，一股股真元涌动，托着周舟飘起两尺；灵识凝聚元气化作了几只元气‘手’，将他身上的道袍解了，叠起扔到了一旁。但长裤却是怎么也不敢褪了，毕竟米凯尔就在一旁守着。 脱衣服都不忘记锻炼灵识的细微操控，周舟修道，也算是敬业级别的懒癌晚期了。 他问芷燕：“想好什么时候回去了吗？我去送你吧。” “你安心修道就好，送我做什么。” “没事，反正这边就是中土世界和南瞻部洲的交界，向南是凡尘俗世，咱好歹也是个金丹修士。”周舟轻笑着。 芷燕却哼道：“我听父王说过，人族皇朝有天地气运庇护，修士修为会被压制的。” “压制修为？还有这种说法？” “对呢，而且凡尘之中因果繁复，一个不慎就惹下滔天业障。”芷燕虽然如此说，但她眼底的期待，总归是无法抹去，她问：“修士大多躲避还来不及，你还要去那边吗？” “我又不去杀人放火，只是送你一趟，”周舟笑着说了句，“不过你晚些动身，我明日去找找解我这头发的法子。” “不急的，我只是有这个想法……趁着父王安在，回去看他一眼。”芷燕小声说了句，“然后，再回来陪着你。” 周舟就当后面那半句没听清。 他还想着，等自己什么时候弄来老君的仙丹，或者见到师父之后求到再续仙缘的办法，就认了芷燕做对义兄义妹。不求同年同日同一娘胎生，但求长生不老谁都不死的那种……两人都姓周，而周舟对她的关爱，从开始便是代入的‘多一个妹妹’也不错。 她想要回家看看，周舟说要护送，此事便定为了‘日后再说’。 芷燕看着他渐渐睡去，虽然隔了有些许距离，但嘴角的笑容却带着些许满足。‘傻瓜，我要给你做好多好多换洗的衣裳，那样，你以后穿在身上，活多久都不会忘记我的……’ 她闭上双眼，灵台渐渐迷蒙，却听外间传来了两声很轻的对话。 “主人。” “怎么了？”周舟立刻精神了起来。 “请求将情感限制降低百分之十。” “不如全部解封算了，”周舟笑着说。 “主人，我需要时间去适应。” “那就解封百分之二十，设定为百分之五十情感限制吧。” “是，主人……主人密匙通过，情感限制下限降低百分之二十，情感限制降低，当前情感限制：百分之六十五。” 听她汇报完，周舟忍不住问：“怎么了，你会主动想降低情感限制。” 她需要思索的时候，会降低思索限制；那同理可知，她需要情感的时候，就主动要求周舟降低了她的情感限制。 力量、思维、情感，她身上的三个封印已经被她自己完全解除了一个，力量需要慢慢恢复，而情感限制却需要周舟的命令。 “主人，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与回应。”米凯尔回答很是含糊不清。 周舟像是想到了些什么，笑着对她点点头，翻个身，面对着墙边，“我先睡了，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就好，我给你参谋。” “是，主人。” 灵识放出一缕，将茅屋周围的阵法启了，将道融灯关了，让屋内变得渐渐暗了。 天使妹子跪坐在周舟床边，这一个月她便是如此过的。 而夜间不断出现状况，便是周芷燕前段时间也学着米凯尔这样，一直守着周舟睡觉。芷燕又有玫画在背后出谋划策、暗中指点，当真是把周舟‘宠’到了焦头烂额的地步。 还好东方羽儿这段时间不在，不然非要乱套了不可。不难想象，天使妹子和那两名仙人婆婆之间，绝对不会安然无事。 一言不合就刀剑相向，那才是真正的修道日常……不由盼着东方羽儿多在玄清山呆些日子，毕竟她为人子女，她父母亲之事，比起儿女情长都要重要些。 睡梦中，周舟还真就梦到了，天使妹子和两名仙人婆婆在空中厮杀，天使妹子被法宝困住，不知怎么就解除了战甲…… 然后自己一声大喝，虎躯狂震，一根手指将两个仙人婆婆打飞，又将失去浑身力气的天使妹子横抱着，在一片鲜花和阳光中，缓缓旋转着落地。 呃？怎么天使妹子也会有这种害羞带怯、含情脉脉的模样？ 也对，都说了是做梦。 …… 峰峦花开人如玉，相思故来子归去。 若想寻找解‘血发’的法子，自然是要去道藏洞了。周舟不想去找归青的大修士请教，免得欠下人情债，那除了查阅典籍，也没别的办法。 这次来道藏洞，天使妹子自然紧紧相随，不离寸步。 周舟原以为还要费些口舌，但看守道藏洞的那名仙人——就是曾经一袖子将周舟甩下山崖，让他多爬了一次的老人，并未阻拦米凯尔进洞。 可米凯尔面对仙人的时候，光剑是不可能离手的，还一直戒备地挡在了周舟与那仙人之间，随时准备战斗。 她的认知观念里，任何强大的生物，对弱小生物的杀戮和索取，那都是理所当然的。周舟也不好和她解释什么是华夏传统美德，而洪荒世界，有道祖传道、圣人立教，人族更是有古之仁贤教化、三皇五帝引导……周舟来洪荒之前，也总听人抱怨‘人心不古’，古时人心也比较单纯吧……部分来讲。 虽然修士大多自私，可也并不会无缘无故去毁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和物。 “洞内不可动武，让你道兵收起兵器。”老人淡淡地说。 怎么都是在说道兵、道兵的……周舟虽然心中不喜，但这是别人认知有缺陷，而非针对和辱骂，也不能因此生气。 “米凯尔，收剑。” “是，主人。” 周舟对着老仙人做了个道揖，就要朝着秘殿赶去。 那仙人却喊住了他：“太清弟子。” “前辈喊我周舟就好。” “嗯，周舟，”老仙人安然坐在那，问道：“可否问你一声，你金丹乃是几品？” “几品？这个有什么划分的办法吗？”周舟反问了句。话说，他也挺想知道自己资质到底如何，道基的优劣，全在金丹品阶。 老仙人道：“金丹藏于体，不好辨识，一般都是参照凝丹成功那一刻，所引动的天地异象。你凝丹功成时，有何动静？” “这个，小子不知。” “哦？你没去看吗？旁边有没有人在？” “我当时昏过去了，等醒了，金丹就已经凝成了……”周舟感受着老仙人那像是在看奇葩的目光，强行解释了一波：“那日一番大战，我灵识耗费过度，而且凝丹过程也有很多凶险……后来就昏了。” 反正哥就是昏了，怎么的吧。 老仙人默然无语。 周舟问：“那还有其他判定品阶的办法吗？” “有，问仙石，难寻。若是不知道，其实也是好事。”老仙人如此说着，摆摆手，示意周舟可以自行去了。 “主人，”米凯尔突然开口，喃喃道：“我见到了。” 对了，还有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