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打城西来了伙人,顾大胖子招呼他们坐下,上了一桌牛肉,两坛酒。七个人坐下,个个着劲服,把背挺的笔直,岔开双腿踩在地上,呼吸绵长,尤其是脖子上那道黑色纹身,以为是乌鸦,乍一看才发现,只是麻雀罢了。
黑色麻雀?
乖乖,这些人可不简单啊,偌大个朝歌城,里里外外百来万人,可只要说到道上,除了城外那座观,这形为麻雀的,那就只有城西那座朱红大木筑的神秘庄园,门口搁一老头,地上放盘棋,愿意落子的都可以往上放。老头头上挂个匾——‘安雀庄’,出了名的黑色势力。给那儿卖命的,不是杀人越货的悍匪,就是手裂虎豹的高人……听说啊,还有命师呢!
惹不起惹不起。
出门在外,又是吃饭,谁愿意跟这种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子煞气,手上不干净的人扎堆?打这伙人坐下,周围就有客人付账走人,剩下的,都收敛了笑脸,挪了挪屁股,有意无意的坐远了些,想着赶紧吃完回家吧。
这倒霉的大雨天气,晦气!
只有李弥王翰和那乞丐两桌人纹丝不动,乞丐专心致志的喝酒,似乎已然醉了,根本没发现来了这么伙人。李弥清冷性子,翘着二郎腿面若寒霜,鸟都不带鸟他们的,只是又踹了王翰一脚,让他吃快些。
此时大桌上有人嚷嚷:“老大,咱这一票可干足了!一千两银子啊!那可是一千两啊!够我明儿个去春香院包场了!”
“可不是吗!”一个臂上有刀疤的汉子叫到,“明儿个就是新年,咱哥不得好好庆祝一番?四哥在这方面路子野,到时候带路,咱们找房美人,嫩的能掐出水来,弄个七龙戏珠!”
他们说话时声音很高,周围的人没了先前的说笑吵闹,脸色难看,低着头,听得一清二楚。
“我看是怕是七只虾米,还没唱呢,就先软了脚。”
“嗯?哪个不怕死的?!”
帝国七百年历史,唐上高建立帝院引好学之风不下三百年,北有唐武千军南有镇国魂策,李弥身为帝院学子,风骨比起星见观里的那些牛鼻子老道来也是不遑多让,何况女子家家,哪受得了这般粗鄙之言。
倒是看呆了一旁的老顾和街坊四邻。
“嘿,小娘皮还挺牙尖嘴利,”大桌上的四个人站了起来,其中一个笑道:“我看也不用等明天了,这不眼前就有个美人吗!”
此话一出便引来那大桌上一众人憨笑,这下算是彻底得罪了这些个平里的与李弥交好的街坊四邻们,唐人本就好面儿,哪能让个女人挡在前头?仗着人多,当即两边拉开阵势就要干架,王翰本想将李弥挡在身后,却不料被李弥直接按在了座位上,刚准备拔剑动手,忽然。
“老顾!来碗面。”
一个冰冷腔调突兀的响起,硬生生的打断了眼前这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
双方有些骑虎难下,结果老顾憨憨的应了声好,转头跑进去煮面,闹剧算是到此为止了。
众人这才发现,来者是个少年。
“你是……”王翰上前一步,若有所思,却始终想不起来眼前少年究竟是何人,倒是一旁雀庄的几个人戏谑道:“又来个美人!双飞燕啊!”
这下李弥王翰和街坊四邻们才一下子记起来了——这不是上回被王翰喊成姑娘的少年郎嘛!
只是今夜这少年郎一袭黑衣,两个眼珠子更是黑的可怕,脸色白的像鬼一般,手里提着一柄造型特殊的短刀,或许说是匕首更为贴切,说是刀……实在太小。
少年郎目不斜视,带着一身冷的不能再冷的气场走过街坊四邻,走过大桌上雀庄一行人,走过李弥王翰一桌,走过面摊,走过小渠,最终来到那张淋满雨的角落小桌旁。
乞丐早已喝的酩酊大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少年郎瞥了眼屋中木窗,回忆了一下,随后站到桌子的西北角,学着那天那刀客的目光正正望去。
一条幽深的小巷里刮起风来。
黑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