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多打死也没想到屋里会有这么多人。
摘星楼建于伏谷时期,一共十四层,高“三十余丈”,于顶而立,百里之外,即可遥见。迹帝立国以后崇信神仙方术之说,认为建造高峻楼阁可以会仙人,像神纪的乌娜塔,红楼纪的樱阁,云泽纪三大奇地之一的神隐楼,渡鸦族的鸦巢,后鹿族的世界树,海族的龙宫等等,几乎除了朝歌城外那座观以外,世间大多数的求仙信道之所都恨不得把住处修到天上去。
起云楼筑高墙自有它的道理,天人之说古往今来也不完全是修士们胡说八道,标志性建筑修的越高大越精美,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彰显,比如刘多知道,虽然星见观没有像那些个凡尘势力一般俗气,整栋通天楼阁放在山中显摆,但也绝非没有。
他师父刘归井的小院中有口井,天下无人知其通向何处。
若要按照这个说法来定论,刘多挠了挠头,今日在场的诸位,可不就是神仙吗?
房内一共六人,其中南宫空是屈梦觉的徒弟,两人师出同门,自然熟的。剩下五人中,有四位被刘多猜出了身份,其中打量他的有两人,男的叫玉夺,下流胚子,女的没见过,肌肤白得如透明一般,隐隐透出一层晕红,看身段,不过八九岁,定是那位号称童女金身的‘灵通天’。
另外两人,喝茶的男人蓬头垢面,用大拇指和食指夹着茶杯,拿小拇指点了撮火正在烤瓷,不是‘炎魔’又是何人?最后那位坐在窗边,长发委地气质出尘,雪白的脸庞散出柔和的光芒,若不是那双眼睛过于摄人心魄,刘多真想夸一句“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
正待刘多猜测五人中最后那人身份之时,耳边冷不丁传来一声:“好看吗?”
刘多反手便是一掌,被身后那人轻轻避过,复前行,二话不说瞄准要害便踢,端的是一股子杀气!方才这贱货在自己脖子上吹气,弄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此时趁其脚跟不稳,必须招招见血步步杀机,刘多大喊:“受死!”
只听‘噹’的一声,一个倒地,再看却是刘多,站着那人揉了揉,将一块铁板扔在地上,浮夸的鞠躬作揖道:“刘将军千古!”
说罢径直走进屋中,刘多坐在地上,抱着脚尖涨红了脸,望着其背影说了句‘狗东西’,站起来跟着一并跳了进去。
“介绍一下,刘多,刘天命的大徒弟。”向尚疑转过头来看着刘多,手指滑过南宫空和玉夺,平淡道,“这两人你熟的,剩下几位分别是十二神将‘炎魔’,‘灵通天’,‘天眼’,以及陈总管。”
陈总管?
乖乖?陈招肆陈司礼?刘多咂舌,怪不得屋内就这两人坐着,一个残疾人和一个‘残疾’人,七年前太子唐纯自缢后,静帝愈发年老,这位陈总管为人乖巧,办事伶俐,揣摩功夫十分了得,在宫里得了不小的权势,朝中大员及外省督抚,无不对其巴结奉承,仰其鼻息。文人们评论天府深宫中那座敬事房常用五个字——
见不得天日!
刘多心里冷哼一声,他最不齿这群靠出卖身体换取权柄的宦官,于是走上前去鞠躬作揖,行大礼,谄媚道:“见过陈总管!”
若是人族也似狗狐有尾巴的话,只怕是刘多身后的毛绒已经摇摇欲坠了,而陈招肆只是眯起眼睛打量他,没有说话。
房间内诸位都是帝国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对此控制极强无一丝表情变化,唯有十二神将中年纪最小的‘灵通天’林阿九一脸诧异,许是这两日听了太多关于屈梦觉的神仙事迹以至于爱屋及乌,此时看见刘多那快要贴到地上的额头,想起他师伯屈梦觉,不免脸上表情精彩,张着嘴忍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说出那粗俗言语,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一旁的玉夺被她这表情逗笑,朝着刘多伸出五个指头打趣道:“刘胖子,我家阿九可不好哄,一会麻溜买糖来吃,少了这个数,就是老死也不相往来。”
“不用你来讨好!我不睬你,”林阿九跟刘多讲了实话,又朝玉夺鼓起腮帮子气道,“爹爹说了不让吃糖,再吃牙要疼的,还叮嘱我不许同玉叔你讲话,是妈妈说无妨,讲你是什么斯文流氓,心不坏甚的。”
刘多笑道:“那是你妈妈让他哄了,你爹爹倒是清楚,不过不好跟你明说罢了。”
林阿九冷冷道:“我不认得你。”
看来是真的讨厌刘多,一句话也不想同他多讲,南宫空这时开口问道:“师公怎么讲?”
刘多摊开手无奈道:“球用,当初我师父死有他一份,他不待见绿毛龟,算了,师伯是他最疼爱的弟子,如今有难,我求他,却是见都不见,我说城中有妖,恐阵法有变,他才肯唤长老,后便骑鹤出山门?哼,好大的阵仗!不是守财奴放信要我来,先把姓柳的弄死,看水伯焘这条老狗坐不坐得住,他若敢进城,呵呵,保管让他一壶蜜酿,甜到心窝子里。”
向尚疑指桑骂槐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刘多瞪了他一眼。
“那星见观便是作壁上观咯?”玉夺走到窗边,吹了声口哨,叉着腰对那天上的云雾大喊道,“早叫你跟我杀回去,你做掌门人,我抢小道姑,好事成双,你看看,这下好了,偌大个星见观,连个帮你撑腰的人都找不着,该!”
林阿九盯了一眼,总感觉玉夺和刘多两人嘴上不对付,但实际一路货色……
南宫空知晓,抱拳作揖,诚恳道:“感谢各位此次不远千里,援助朝歌,请看。”
只见她袖笼一甩,一颗闪闪发光的蓝色宝石便飞入墙中,只听咣当一声,下一秒,整个天花板散出阵阵光晕,十分绚丽,缓缓显出图案,俨然是一副精密详细的朝歌城地图。
“大家时间宝贵,我便长话短说,据可靠消息来报,乌撒国密谋夺取‘大唐神光’,洞开一殿大门,然后借符咒阴兵之势向南唐宣战。”
“卧槽……”刘多大叫一声,看了向尚疑一眼,嘀咕道:“你不跟我说只是红教内部问题吗?他娘的乌撒国不要命了?”
陈总管眯了眯眼睛,质疑道:“这话说出口,可不是死一两个人就能收场的。”
“千真万确。”南宫空笃定。
坐在窗边的白青湫忽然开口道:“不止是乌撒,次蛇联合了熊厉地鼠等族侵扰北疆,大兔开放了门户,将一支神秘军队送至阴北,天眼来报,昨日,鸦巢异动。”
鸦巢动了?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在众人心头涌起,唐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陈总管不悦道:“神光现在何处?”
角落的刘多悄悄朝向尚疑打听道:“神光是什么东西?”
向尚疑白了他一眼:“当年唐王后的续命灵珠,你家祖师爷用来镇压一殿的神器。”
南宫空大方道:“已由我师弟洛九天秘密护送出城,路线恕我无法告知。”
众人心领神会,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离朝歌城只有几个时辰的路途,红教就是倾巢而出,也绝不可能在那座观里放肆。
南宫空指着地图道:“各位请看,除了四座城门以外,粗线表示主要街道,细线和虚线则表示小巷或暗道,以摘星楼为中心,朝歌城分为,东城,西城,南城,北城,红色标注地点即是可能暴乱之处,镇魔司已与朝歌府安排人手驻扎,一旦红教教徒起事,必被当即镇压。
这个围绕城池的圆圈是祖师爷留下的大阵,共有四处阵眼,城中是否有妖出没,暂无可定,还需观内排查之后方可知晓,若大阵失效,还望各位做好与乌撒还有妖族两方争斗的准备。
黑色的地方是我师父半身触及之地,‘降邪’虽为半身有名,足以监控整座城池,但实则内耗极大,需要各方力量辅助行事,通过灵视和江山图,我师父发来的几条讯息镇魔司均已处理妥当,抓获危险可疑人员三百余,排除七个雷点,四十六个教众聚集地,但仍是冰山一角。
三年前,这些红教教徒就开始潜入朝歌,早已融入这座城池之中,大多数是普通教徒,但绝非没有狂信徒,恶鬼众遍布云泽,只听令乌撒大祭司一人,不到时机,他们绝不会露出真面目。”
南宫空拿出四份镇魔司机密,直白道:“两日前帝青大人击退的那剑客名叫方鸢,二阶命师,善使魔兵‘抽魂’,曾是诛魔榜排行十九的大魔,被许灵仙轰杀,不知为何没死,现如今归属于红教旗下,为绝望势力一员。
绝望势力,这个组织现世不久,但神秘异常,整个南朝,包括天眼和镇魔司在内,都对其所知甚少,这是白大人从天眼调来的信息:
乌撒国红教,表面上,国内一切罪罚都由大祭司审判断罪,但实际上,除开掌有地方重权的六方镇守,‘黑镰’才是红教的对外执行机构,用来处理异端,而绝望势力,乌撒从没有公开承认过这个组织,但毫无疑问,它即是黑镰精锐中的精锐,人数不详,每一人都实力高深,思绪无常,善于渗透,刺杀,情报交换和突然袭击,在镇魔司的内部记载中,除了新加进档案的方鸢,还有两人身在绝望势力中。
一是七年前漠城事件的始作俑者,‘蛛母’辛然,二是天下双壁之一,‘鬼谋’苏白。”
屋内众人望着那一男一女的画像,栩栩如生,仿佛回到了七年前,万鸦飞离巢穴,啄食人族数万精锐,逼死太子唐纯,漠城上万人口,一夜之间蛛网遍布,满城死尸。
蛛母之名跻身诛魔榜,当之无愧位列第一!
南宫空惭愧,低下头如实说道:“师父依靠大雨控制城中灵力,今日放晴,并非缘故新年,而是我师父已然力竭,七年前漠城一事使得蛛母之名惊骇天下,背后未必没有苏白为其出谋划策。七年前,乌撒王驾崩,红巫女登台,红教势大,乌撒实行教政合一,此后数年间,乌撒国愈发狂妄,由北至南大肆扩疆封域,而苏白本人更是处心谋划,凡事向来亲力亲为,数件密谋皆能看出此人手笔,一旦绝望势力有人现身,他必定坐阵幕后!
各位请看,方鸢被帝青大人所伤后由北城遁出,如今师父控制了城中灵力,即使诸位神将,也被其压制,若置于暴雨之中,不出十个时辰,即退与常人无异,既然方鸢现身,城中必有绝望势力的大能潜伏,静静等待时机。如今的朝歌城,就像一潭表面平静的湖水,不知何时掀起巨浪,敌攻我守,敌暗我明,对方目的尚未显露之前,我等需精兵待战,以不变应万变。
若是红教虚晃一枪,日后可治他傲慢之罪,若他们真要挑起这场风波,朝歌事后,帝国定教乌撒有来无回,挫骨扬灰!”
林阿九点头道:“我会帮阿空姐姐守好东门的!”
南宫空嗯了一声,白青湫此时开口,冷冷道:“我想问一件事。”
在座众人除了南宫空和刘多,其余人皆是瞠目结舌,世界上还有‘天眼’不知道的事情?
“三年前朝歌暴乱,是否因为一殿异动?”
南唐开国国师,星见观祖师爷张素灵曾预言:七百年后天地异象,一殿大门重开,百鬼夜行,群魔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