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家中母亲和姨母藤妾争权夺利的事情,她的眼里刀光闪烁,大家氏族的女子早就看透了,什么情情爱爱,到最后,有哪个男子可以当真?不过是消遣而已,也只有正室的名分才会一直不变。
宋宏不知道身边人的想法,整个人像是在云里雾里,就听的一个远远的呐喊声,“夫妻对拜——!”
夫妻对拜?谁和谁对拜?他想要看清楚,想要听清楚,那种缠绕的恐惧感滔滔不绝的淹没上来,一颗心拔到了嗓子口,似乎一张嘴,就会热腾腾的跳出来,爆炸开。全身寒毛直竖,胸口又冷又热的,难受到了极点。
就听到幽幽的歌声穿过了迷雾,炸雷般在耳边响起,回音袅袅,刻骨铭心。
“长梦绝时已半生,始知人间仇和恩。巫山行云覆为雨,洛水桃花污作尘。推腹何需向李郎,抱琴未必是知音。恨将红叶碎万片,从此不做多情人!”
大堂外,一女子怀抱琵琶,铿锵做弹,一袭赤红锦衣鲜艳如血,纯粹到只剩下漫天满地的骄傲和痛苦。发梢是一朵白净到极点的花骨朵,硕大如拳头,颤巍巍的随着她的动作而起伏。宋宏僵硬了身体,张开嘴,抖动了几下,贪婪的盯住眼前的红衣佳人。她如此妖娆、如此非凡绚烂、她甚至不用抬头,不见一寸肌肤,就已经迷倒众生。
阮影缓缓的、徐徐的抬起了头,高举着琵琶,惨烈一笑,重重将玉质琵琶甩在地上,摔成一片片的碎骨,摔出一地誓不回头的果断。
这一刻,天地之间只剩下她刚绝如火的笑靥,黑幕紫天都化作了陪衬,站在灯火幽深处,她当着众人的视线,那般无畏的、那般决然的,为了爱情而付出一切,她的视线穿过了空间的时间的阻碍,在最好的时候,遇到了最想见的人。
炽热的甚至让空气都沸腾起来。
郑氏心里隐隐不安,眼前的女子太放肆,太张狂,笑起来更是邪魅癫狂令人痴傻,她看着自己的夫婿的视线更是势在必得的坚定。这个女子,简直可以翻天覆地,宛如堕入魔道的仙子。她把身子靠近宋宏,不悦的迎上阮影的眼,抿紧了嘴角,下一刻,又示威性的居高临下的笑起来。她是宋宏的正室,就必须有正室气度,不能让人取笑了去。
阮影眼中红光一闪,咬牙切齿的盯着宋宏和新娘相拥的臂膀,忍住了心头的酸楚和五脏六肺的剧痛,轻着嗓子,像是淡漠,像是绝望般清唱道:
“时光泻,朦胧犹记春日宴,春日宴,情挂双眸,心露双靥。
风雷惊起莺雀散,面目顿变恩爱绝。恩爱绝,从此人已陌,此情永谢!”
她盯住宋宏瞪大的不可置信的眼睛,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红衣烈烈,鬓上的白花无声绽放,俊逸秀白,其白,艳不可近,纯不可渎,衬着满目的妖红舞动,不自觉令人感到几乎绝望的美。
阮影像是从宋宏痛苦的神色里获得了一种等同的舒缓,既是几近魂飞魄散,她还是执意凄美而哀怨的凝视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和心思,那般沉重的重复着,“恩爱绝,从此人已陌,此情永谢!”
“住口!来人啊!给我拿下她!”宋靖愤而出声,一旁的侍卫虎狼一般扑上去,想要在第一时间制住这个不要命的女子。大堂内众人目瞪口呆,哪里见过这般精彩的场面,有几人神思着是不是回府好好和家中的女眷聊上一聊。
霎时间,阮影深吸一口气,直视前方,无比缠mian的柔视宋宏,开口幽幽道,“我只是来道一声,恭喜!”然后摘下发髻的白花,捧在手心,***了几下,在侍卫拉住她前,舞动着投向宋宏。
宋靖只闻的一阵诡异的香气,反射性的一刀出手,迅即如闪电,残影还在空中闪烁,那朵白花却已经化为灰烬,做了红尘西风的一把尘土。
“离硕,离硕,华池放你自由!”阮影破碎一笑,身上七窍五孔淌出血来,把一干宾客吓得面色大变,身体里飘散出来的一道离风如同千刀万剐,瞬间把阻扰的侍卫拨挂道只剩下累累白骨。她匍匐在地上,四周都是碎肉鲜血,像是一袭红衣延展开来,满地的妖娆缤纷。
一声离硕却叫的宋宏脑子里巨响,嘴巴呐呐开口,不能自己的喊出,“华池!华池!”
他脑子里有众多声音反复,时响时灭,一下子是宋靖从小为自己挨打、护着自己身体的画面,“这世上,我一定护着你!”一下子是九重云霄上,华池仙子在宫灯前轻笑的叹息,“若离了你,还不如魂飞魄散呢!”一下子是宋家的家训,“宋家子弟,只有家规!”一下子又是天庭苍帝冷酷的声音,“私自动情者,入凡尘历练去吧,把私情消散了再回来!”
“华池!天上人间,我不负你!”
这是谁在说话?我是谁?她又是谁?
宋宏两眼无声的向前走,推开了郑氏的搀扶,更是无视大哥被他神色镇住的样子,也不管了从眼眶处满出来的鲜血,一滴一滴淌在地上。他只是走进了她,蹲下身来,不管身后的窃窃私语,不管周遭的人声鼎沸,只是又哭又笑的大叫着,“华池,华池,我终于想起你了!”语调轻快的异常。
阮影看着他欢快的样子,酸楚的想,若不是妖女乱了你心智,伤了你的一魂二魄,就算我舍尽所有的仙基也无法唤回你的记忆。天上地下,我绝不独行!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没有任何神仙凡人可以拆散我们!
她的头发在一盏茶的时间里退化为毫无生机的灰色,容颜却越发艳丽,窝在宋宏的怀中,淡淡的自得的看着宋靖、看着郑氏,“离硕,我不行了!”她垂下眼来,极虚弱的笑,心思百转,慢慢的开口,“可你不同。你还有五十年的寿命,还有两辈子的恩爱富贵。所以,离硕,我愿意放手!”
手紧紧的握住宋宏的衣角,努力的让自己暗淡些,不在乎些,阮影强忍着灭顶的痛苦,想着白妖女曾经说过的话,“以退为进是最好的方法,但是要表现出你的哀莫大于心死!表现出你绝望和毫无所求。没有一个男人不吃这一套的!”她相信那个妖女,论人性,她简直就是魔中之魔。
宋宏放声大笑着,声音悲怆语调哽咽,“我只知道,天上人间,我不负你!就算是粉骨碎身那又如何?就算是断情绝义那有何悲?华池,世上所有人都敌不过一个你!”
“宋宏,你疯了吗!”宋靖不可置信的大吼,冲上来拉住宋宏的身子,却被他身上无形的气场给推到了一边。甚至宋宏转过头,侧来的血红色的眼,看上去嗜血陌生,像是一头野兽,从牢笼里释放出来,就等着择人而噬!
“我,仙基已毁!”阮影屏住呼吸,一字一顿道。
宋宏身体晃了晃,震惊的瞪住她,看到她颤抖的眼睑,微带悲哀的笑容,心里竟然奇异的轻松起来,他手中一晃,扯下了额头上的腰带,面色不该的伸手戳进伤口中,掏弄着,在郑氏的惊叫声里,慢慢地从头骨里挖出一块小小巧巧的金色碎骨,放在阮影颤抖的手心中,对着她羞涩的笑。
笑容似明月,少年情意长!
他诱导她,柔声道,“滴血吧!我们同生共死,不计较来世!”
阮影这个时候才放下心来,把碎骨放在手心中,然后塞到唇中,凝视着宋宏的眼睛,无限神情的吞下腹中。口里满溢的血液更是倒流回腹中,和着金色的仙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不分离。
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回过神的时候,就看到宋宏和阮影两个人搂抱在一起,没有了声息。
宋靖铁青着脸,上前推去,手指刚刚触到弟弟的发丝,没想到两个人竟然化作了烟尘,风一吹,消散的无边无际。
徒留下地上一块小小巧巧的金色碎骨,成色子状,中空,镶嵌着一颗娇艳似血的红色珠子,滚动时发出清亮绵长的叮当声。
“玲珑骨!”
宋靖猛地转头,对着惊呼出声的叶锦大肆咆哮,“什么是玲珑骨?我弟弟到底怎么了?”他不敢相信,宋宏就这样不可思议的消失在众人眼前,阮家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敢对宋家的二公子下手!“该死的,来人啊,给我杀光阮家的人!否则,哪怕屠尽新丰城内的人,也要找出二公子!”
叶锦拾起玲珑骨,对着光惊叹,“没想到传说是真的。不过我除了知道一句古书上的话,就真的不知道别的什么!”他没心没肺的笑,料定主意眼前的宋靖不能拿自己怎么样,眼珠子一转,略微高深莫测的念道,“古书上说,玲珑色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看来,大公子逼得二公子相思入骨啊!”
“胡说!胡说!一定是阮家的人下的毒手!”宋靖疯狂狰狞地挥舞着利刀,锋利的刀芒像是一场浩劫击碎了石墙桌椅,甚至不惜痛伤乱跑的客人。
“宋靖!把叶锦交出来!”
宋靖听到有人吆喝,劈头一刀杀过去,看到一个青衣男子直直站在血污中,举着一把流光长剑,强忍着痛苦的盯住叶锦,“找死!”他大喊一声,除了杀人,他想不出什么可以发泄心中邪火的方式,而且必须抱住叶锦,宋宏的事情只有他知道到底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