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崖壁人迹罕至,如同狼牙锐起,笔直的挺立与山门旁侧。山体洁白如玉,却在侧边稀稀疏疏的长了一排红松,仿佛是玉剑上的一道血痕,风一鼓,就会微微起伏,似乎细纹游动,灵动鲜活。
只是如此看着令人叹为观止的美景,却是千佛岩最令众人憎恶的禁地。这里的气场似乎天生就无法融合仍任何一股力量,佛力、魔力,在此处一点生息都浸透不入,凡是修佛之人,来到此处,都是被剥夺了身上的力量,重新沦为了手无缚鸡之力之徒。
从理论上说,长久闭锁在此处的囚徒,不是最后沦为废人,就是在长期的和气场侵蚀抵抗中,经过千锤百炼而愈加强大。只是从实际上说,千百年,还不曾出现一个幸运者。
也许,不能如此武断,无衣大师很显然就是那个千万分之一。一个令人恨之入骨的异端。
千佛岩山门移尊,可以说是超越生死的大事。原本的戒严令马上就被解除。一帮灰衣僧人低垂着头,合掌低眉,脚步匆匆的往千佛岩行进,途中遇到圆静师徒,却是面带惊惧地敬礼,然后更加匆匆的离去。看起来,圆静大师原本在众僧心目中的温和可亲的模样完全的变成了一种威胁。
圆静大师淡淡瞥了一眼,渐渐不满与自己一步一步的行走,脚下发力一蹬,拔地而起三十丈,如大鹏展翅展开了辉煌璀璨的双翅,借风高飞。百余丈的距离也不过是几下呼吸就被他一掠而过,悠长气脉足显圆静修为的深厚。
无墨却是先停下了脚步,一把抓住空中漂浮的一把空气,嘴唇蠕动,声波如针尖高频颤动着,尖锐的刺入他手中冤魂的内核。
“说!”无墨目光冰冷,指尖发出薄薄一层银芒,一闪,手里的气团就缩小了一大圈。掌心内剧烈的挣扎痉挛,巨大的痛苦甚至令此物由虚幻逐渐的献出些许实质体态。“千佛岩出了什么事情?”
痛不欲生的冤魂大声哀嚎着,“佛爷、佛爷,饶了小可吧!小可只是个可怜……啊……可怜……啊……好痛啊!!小可,没有,害人啊!!”
无墨观察到身边经过僧人又惊又惧又怕又疑的眼神,感到此地不宜久留。暗中再运足一股妖力,威逼着手里的冤死魂魄,“少废话!把你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一遍。山里的你的眼目还少了吗?”
他入山当日就注意到这个在后崖壁徘徊不去的冤魂,在一个没有丝毫原力的竟然可以靠着强大的偷窥的欲望维持着生机,足见此君对于探知他人私密的雅兴有多么的执着。若是平日里,还或许他会好声好语的蛊惑几句。
不过现在他只怕是没有那么多的力气去控制自己的情绪,同样的,暂时他还不想控制。
“说,还是,不说!”借他人身躯灭杀散魂,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吧!无墨没有温度的目光瞥了一眼手里的气团,心思微转。
那冤魂长久的在天地间流窜,对于气氛的变化早就敏感不已,根本不敢隐瞒,哆嗦着苦求道,“佛爷,小可……小可不敢有丝毫隐瞒。您和另一位锦袍大师刚刚离开,原本在您身旁的那一帮武僧们就浇油火烧了一间僧房,把里面的人统统烧死了,怨气都冲到小可的额前。只是山下有阵法遮挡,您才会没有察觉动静。那些僧人们不过是被吓到了,怕再被人活活烧死吧。”
活活烧死了!
无墨乍听之下,心神一震,不自觉的就放手让冤魂溜开,等到他醒悟之时,那鬼精早就潜逃的无影无踪,恐怕是躲到地下三百丈处不窝上几年是不会出来了。
既然火已经开始烧了,那么就让我想办法添把柴火,让它慢慢的旺起来,然后……无墨按住胸口的轮回镜,脸上一点一点褪去惊讶和不忍的神情,心中重新开始谋划着,眼前的几步已经是超出了他预料的好,下手的人更是对于场面控制狠辣独断,如果应用的妥当,还真是一招在惊乱平定人心的极佳手段。
他微微一笑,惨白的脸看上去有种奇怪的扭曲,伸手撕下衣襟一端白布。只见他食指在空中几下旋转,凭空竟然出现了一道漂浮的墨色细流缠绕着他的食指如细蛇般撒娇缠绕。
以指尖带动墨流,笔走如飞,很快,清晰字迹宛如拓印般浮现在白布上,“令训警武僧把持山门,严防他人潜入。升原领头级僧者为督教,原班人马速上后崖壁维纪。不可延误!”
“鹤舞天秋,结阵!”无墨饶有其事的端正眉目,挥舞手臂,原本的一团白布在他不知所谓的舞蹈下,集结抖动,变成了一只折叠的白鹤,扇动翅膀,往千佛岩大堂处飞去。
无墨慢悠悠的走到后崖壁深处,后崖壁熟悉的气场令他心旷神怡。什么禁地,佛魔不存,实际上不过是妖力凝结过浓后,对于其他势力的抗拒罢了。不过,一座小小的佘山,竟然有佛魔妖三者力道纠缠,也着实古怪。
他注意到原本半人腰高的红松,都被截断成贴地的苔藓。不,无墨仔细查看,贴近地面的红松平整的展开,树梢,树根都没有折断砍裂的迹象,反而有着一层厚实的高度,敲击一下,发出的声响也是坚实如铁。“没想到,这些红松竟然是被人用劲道活生生压成标本。无衣这个疯子的霸道,真的是越发强悍了。”
只是今日的后崖壁全然没有往日里无衣大师的怒吼咆哮声,反而安静到似乎可以听见针芒落地发出的敲击声。
快到当岩屏,转角就是仪式交接的拼斗场地。无墨已经可以听到华严尊者底气洪亮如雷贯耳的男声,丝毫不见一个活了超出五百年老怪的疲乏之态。
“今日,只论能力高低,实力优劣。优胜者为尊,败退者为卑,任何人皆可尝试,但有死伤,皆为天命。”
座下所有弟子纷纷窃窃私语,原本只有四大弟子才有的争夺机会,怎么突然间竟然变为了众人皆可,华严尊者什么时候如此通情达理?好奇之人往高台看去,只见华严尊者捻须高深莫测的笑着,微眯着一双眼,看不清他心中的计算。
大约是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众僧中一胆大者咬牙站起来,先是恭敬推辞,“尊者,这和山门法规不符,只怕是过于不妥。还请尊者慎思。”马上,其他的僧人恍然大悟,纷纷低下头,齐声道,“请尊者慎思。”
华严尊者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盯住出言人,答非所问,“你是那门的弟子?”
此人也颇有胆色,虽然被华严尊者的威势吓得背上汗水潺潺,但仍然是挺住了膝盖,没有软下去。因为过度用力支撑,不免说话时候刚硬了些,听起来,就满是不驯的口气,“苦喜大师座下长弟子无怒。”
华严尊者上下打量了一下无怒,呵呵大笑着,对一旁侧立的圆静大师称赞道,“你手下总是有出色的弟子。这个无怒看来也是个好料子,不过还是需要打磨打磨。”
圆静大师也回了个一模一样的笑脸,不软不硬的回答,“世尊教导的是,这些徒孙辈的还是生嫩,出言不逊处,世尊也就不必计较。苦喜此子一向是贪玩成性,上梁不正下梁歪,不知尊卑的,让世尊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