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德川家康连拉带打拿下二股城和高天神城后,远在岩殿城的武田信玄坐不住了,这位已经四十七岁的家督捋了捋自己略带花白的胡须,对身边伺候茶水的真田幸隆说道,“攻弹正啊,咱们不会上了当了吧?家康这小子,早听说他滑头的很啊,咱们和他本来不对付,他竟然这么痛快就答应同盟,而且出兵速度之快,也是信玄没料到的啊,你说,他都引兵进了骏河了,咱们当如何处置啊。”
真田弹正忠幸隆笑了笑,将一碗冲好的茶递给信玄,然后不慌不忙的答道,“德川家康和主公相比,差之甚远,他不过借着年轻气盛敢打敢拼罢了,一鼓作气再而竭,不足虑,这远江啊,一是民风彪悍,豪族林立,二是离咱们甚远,隔着饭田山和骏河国,本来对咱们便无用的,家康拿下了二股城,整个切断了咱们和远江的接壤,就是要表明独占远江的意思,那么咱们不如就遂他的愿好了,主公去年曾和属下商议,写个详约,把今川两国土地哪个城池归谁写清楚,属下建议主公暂时不提,就是为了等这一刻,现在德川家康用兵,能力高低已经暴露,而气势也已经强弩之末了,这时候咱们再写平分之密约,方才有效,咱们不如就把家康已经拿下的城池给他,不论是远江的还是骏河的,然后将他尚未染指的地方都划归咱们治下,说咱们去攻打。”
“嗯,”武田信玄轻轻喝了一口茶,接着真田幸隆的话说道,“妙计,这样甚好,若是他们依从,那么我便不着急了,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有约定在那,我一年打不下骏河,家康这小子看了也只有眼馋的份,若是他们不依从,我就陈兵骏府之北,然后等他攻城,等他德川军打的筋疲力倦了,我就乘势掩杀,今川我要灭,惹急了,三河和远江我一口气全给他拿了。”
真田幸隆听罢呵呵一笑,拜倒道,“主公所言甚是,如此一来,进退主动全在咱家,让那家康也知道,我主公之威武,岂是他这等后辈所能企及的。”
信玄摆了摆手,将茶一饮而尽后问道,“家康不过个后辈而已,我自不放他在心里,我所担心者,是氏真已经遣使去北条家了,氏康么,信玄和他相交多年,知道他是个喜欢把忠义挂在嘴边的人,他家虽然家督是氏政,可军事还是这个老家督说的算,若是他执意发兵攻打我军后方,氏政一定无法阻止的,倒是个麻烦,另外骏府城打的怎么样了,前方有信了么?”幸隆一听忙答道,“骏府城无碍的,主公的军令山县昌景大人和高坂昌信大人是领会的,他们昨日已经送来书信,氏真把全城兵马都交给冈部元信统领,冈部元信任人唯亲,本城兵马一万五千尚在,城下町守军一万三千已经被两位大人伏兵全歼,主帅冈部近屏,冈部骏河守忠元战死,头颅已经送达本阵了。”
信玄点了点头道,“这样,骏府城是个有年头的名城啊,不要损毁了,再传一道军令,让昌信斟酌,把西面城门放开,网开一面让氏真逃亡,只要有一线生机,我相信氏真这个草包是不会死守的,这样可以避免骏府城遭受战火摧残,至于冈部元信么......你写一封书信,跟他说,良禽择木而栖,我欣赏他独立支撑今川将倾之高厦,我特意打开骏府西城门,放氏真逃去,只要氏真走了,他就没必要尽忠了,若愿意,可以投降信玄,信玄不会亏待他,就封他...骏河国副总奉行兼兵部代(副民兵总司令)吧。这个事情要尽快去办,咱们军中的海盐已经见底了,昨日信君(穴山梅雪)汇报,军中存盐只剩下三十五斛了,骏府城的存盐有三千七百斛,咱们务必要拿到手啊!你信里写上,若是冈部元信归降,城中的三千多斛食盐完好无损的话,我再封他为信浓...信浓什么来着,幸隆,上个月胜赖报告的,说平叛了的那个豪族,斩了族长的,哪个姓氏来着?”幸隆连忙答道,“是信浓诹访郡的高梨氏一支,”信玄点点头道,“对,我封他为高犁氏族长。好了,快去办吧!”
幸隆诺着退了出去,守在一边的小姓见了,忙问道信玄,“大人,还宣属下么。”信玄近些年征战上杉不利,平叛信浓又经常风餐露宿,身心俱疲,健康是大不如前了,所以日常公务都交给真田幸隆,内藤昌丰,马场信房等人处理,自己只处理军国大事和家中事务,每日一般不超过两时(四个小时),今日早超了限度了,脑门上也见了虚汗,小姓所问,是要提醒信玄休息了,可偏偏今日好像信玄特有精力,只把手在脑门上抹了一下,就大声说道,“不累不累,这样,让...让秋山信友进帐,我和他说说北条的事,然后...咳咳咳...把药端来。”
说罢,信玄费力的挪动着自己宽大的身躯,勉强让自己坐正了,小姓不敢怠慢,立刻出去宣召,不一会,秋山信友便全副披挂小跑进来,信玄一见,立刻笑道,“信友就是好啊,身强力壮啊,信玄听说你这身盔甲是甲府第一名手打造的啊,重十五?,怎么样,穿上了是不是什么都不怕了,打仗有劲啊!”信友立刻拱手答道,“都是托主公赏识,信友才有今日,不管身上所穿甲盔是何,信友都一定拼死杀敌,绝不退缩!”信玄呵呵一笑,很是满意,顺手取出一封书信来,对信友说道,“如此勇将,我何惧北条,信友啊,这是前几日密报,说氏真已经遣使去往小田原城,让北条氏康出兵,攻打我们退路,这可是个大事,不得不防,咱们此次除了北面防范谦信的一万人马之外,剩下的一万步兵和风林火山还有赤备都调到岩殿城了,国内空虚啊,若是北条氏康这时候真的抄咱们后路,说不定甲斐都会有灭顶之灾啊...”信友听到这再也忍不住了,立刻跪倒答道,“请主公吩咐吧,属下万死不辞,甘效死命!”信玄对信友的态度很是满意,呵呵笑道,“好!不愧信玄之忠臣,武田之勇将!我想过了,这次任务也只有信友能担当啊,北条虽然腐朽,将士多老迈,却人数众多,我家呢,为了平定骏河,不得不抽大部兵马南下,我能给信友的...只有一千五百人马!”
“何须一千五百人马!信友只要五百骑兵!保管甲府无忧!若是信友有失,甘愿全族处斩!”说罢,信友抽出佩刀,在手臂上狠狠划了一刀,登时血流如注,信友不但毫不在乎,反而狠狠的一甩胳膊,将鲜血溅的满地都是,大声喊道,“信友要让北条家的兵卒,血溅甲斐之地,无一生还!”
“好!好信友!那就将风林火山一半交付给你,你立刻去甲府边境布防,信友啊,你放心,信玄和氏康的决战必不可免,我不指望你杀败北条大军,只要你能抵挡北条军一个月,只要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就能抽调部队,在南面迎战北条军,若是你能把北条的部队拖足一个月,信玄此次南征,你便是首功!”说罢,信玄从怀中掏出半颗夜明珠来,这乃是当年琉球国进贡天皇的瑰宝,一共七颗,南北大战时候被战火焚毁,七颗只剩下两颗,一颗供奉在京都寺庙内,另一颗便被武田家所得,传到了信玄这一代家督,信玄将它从中抛开,一分两半,作为调动赤备和风林火山的信物,不见半颗夜明珠,就是世子胜赖到了也提不走一人,所以足见武田信玄对此两支部队的重视。
信友郑重其事的将半颗夜明珠接过,小心的揣在怀里,告退而去。这时候信玄才觉得乏力了,一个不慎没有撑住,噗通摔倒,好在本来左右就备着小几和靠垫,这才没有摔坏,不过还是吓了身边伺候的小姓一跳,赶紧上去搀扶,信玄见了,却一把把小姓推开,恶狠狠地说道,“源丸,你跟了我五年了,可是我一样能杀你!”小姓一听,慌忙跪倒道,“小的该死,究竟犯了什么错,惹得大人如此生气。”信玄使劲摇了摇头,忍住嗓子的麻痒说道,“天下大势,左右不定,群雄逐鹿,难分高低,我这几个儿子,没有成器的,信玄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呢!记住,以后不许扶我!还有,若是信玄的身体状况从你这走漏出去,小心我杀你全家!”小姓这才明白错在哪里,忙咚咚磕头不止,大声答道,“小的知错,小的知错,主公千秋万代,身强体壮!”信玄这才消了气,摆摆手道,“千秋万代我不想了,信玄只要拼着最后一点气力,上洛成功,再不济也要拿下三河和远江,打通东海道,不然我武田家可就是下一个今川了,哼哼哼,好一个东海雄才今川义元,可惜啊,意外身死,结果怎么样,一个酒囊饭袋的儿子,大好家业,都葬送了!这种事情,我绝不能让他发生在武田家!”说罢,重重的一拍台案,谁知用力过猛,脑子一阵眩晕,信玄心知不好,赶紧和小姓说道,“速速退下,我乏了,要歇一会。”小姓不敢耽搁,赶紧退了出去,信玄坚持着等他退出了帐外,方才一口长气输出,昏厥了过去。
武田这边布置刚刚停当,北条氏康那边便如信玄所料出兵了,氏康此人,年五十二岁,比信玄还大了五岁,此人三十岁方一战成名,以区区八千之数袭破敌兵二万,一举扫清相模的所有反对势力,被世人赞叹,称为“相模之狮”,按说相模兵马粮足,文有北条幻阉,武有北条纲成,上下齐心,且几个儿子都早早独当一面,氏康为了稳固统治,早让位家督给氏政,自己自称老人,一个居小田原,一个居笼城,推行二元统治,这般内外安稳,理应是足以争天下之短长的,可偏偏北条家就是安居相模,未曾开拓一寸土地!其实这问题就出在氏康本人身上,氏康本人虽然颇有才华,可惜没有雄心,若是别人犯他,他就全力打拼,可若是无人招惹他,就是他门外有一个没主的包袱,他都绝不拣,一生做事所秉承的,就是祖上受天皇所封的官职和领土,少一分不行,多取一分也是不忠不义,所以才让大好家业,不高不低这么凑活着。不过其人迂腐归迂腐,倒也忠正,所以三国同盟有他的签名,他就一定会管,氏真矮他一辈,做叔叔的就更不能不管,于是氏康破天荒的头一次点齐兵马,用北条幻阉之计,命北条纲成为先锋,出了国门,绕过武田家主力,北上袭击甲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