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临时清理出来的碎石小径，高延寿缓缓走向最近的火堆。

火堆旁边，围坐的大多是自己的亲卫。

他们是第一批冲出火枪阵的高句丽人，也是高延寿最为亲密的左右手。

平日的他们，在军营中向来神气活现，每张坚毅的脸上，都透露着骄傲。

如今的他们，却个个灰头土脸，血迹混合着土灰，在身上脸上留下斑斑乌迹。

很多人的四肢和背部，都被燧发枪火红的弹丸击中。

殷红的血迹，打湿了内里的衬袍，从暗沉的铁甲缝隙里渗出来，滴滴哒哒的掉落在尘土里。

伤重的必须卸甲，用布条包住出血的孔洞。

但里面的弹丸，却很难取出来。

黑九正在为疤脸卸甲，在火光的映衬下，高延寿第一次亲眼目睹了燧发枪丸所造成的伤口。

只见疤脸坚实的脊背上，留有三个焦黑的小孔。

黑血从小孔中不断渗出，使得疤脸的脊背活像河流沿岩的大青石，湿漉漉的，一片水光。

“大王，大王来了。”

“大王。”

士卒们发现了高延寿的到来，纷纷站起身来。

不能起身的，挣扎着也想要向摄政王致以敬意。

高延寿的鼻子一阵酸楚，自己把他们害成这样，他们却还像当初一样，爱戴自己。

自己又怎能一死了之，放任他们成为唐军的活靶子呢？

疤脸呻吟着站起身，背部的孔洞里突兀的涌出一股血流，痛得他差点惊叫出声。

高延寿快速上前，按住他结实的肩膀。

疤脸是他的贴身护卫，这三颗弹丸，本该打在他高延寿的身上。

是疤脸一直挺起身子，替自己遮风挡雨，自己才得以幸存到现在。

高延寿仔细的查看起疤脸的脊背来，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大王，咱没事，不过是钻了几个小窟窿。咱自己虽然看不到，可咱知道这劳什子打在身上是啥样的，陆九就是被这东西直接打在了太阳穴上，那死相可别提了，比咱的脸都难看。”疤脸忍着痛苦，强颜欢笑。

陆九是左卫亲兵，疤脸是左卫亲兵。他们如同自己的左右手。如今，自己只剩下一只手了。

“你忍不忍得住？依本王看，这伤口虽小，如果不挖出其中的弹丸来，何许会从里面开始腐烂。”高延寿忧心重重。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些燧发枪的弹丸是有毒的。

伤口周围的焦黑，一半是因为高温的原因，另外一半，恐怕就是弹丸的毒性所致。

“这鬼东西有毒，大王请看，他们的伤口都是乌黑一片。疤脸兄的伤口未见明显的乌黑，或许是因为他身强体壮。”

他的录事参军陈达指着火堆后面躺着的几个伤员说道。

高延寿走过去一一查看，果然见那些伤口周围，全都乌黑一片，似乎顷刻间就有腐败的迹象。

他的心顿时犹如坠入了冰窟，浑身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尽管白天他见识过更为惨烈的战场，可如今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他仍然不免深深动容。

这种武器简直是魔鬼，没有人能在这种武器手中讨到半点便宜。

如果渊盖苏文仿制燧发枪成功的消息是真的话，高延寿迫不及待的就想让唐军自己的士卒们，也尝尝其中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