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父皇!快来人啦,快传御医!”
甘露殿上,李恪一迭声的失声大叫着,眼中流淌出惶恐的泪水。
当上太子这两年,越发让他认清了自己的能力。
尽管他自认干得还不错,也使尽了浑身解数。
他方知登上至尊宝座的难处。
如今,老皇帝突然面临生死攸关之际,他心内不觉感到惶恐。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没有准备好。
至少还没有准备好成为君临天下的那个人。
御医匆匆赶来,运用金针度逆。
施针片刻之后,老皇帝总算幽幽长叹一声,醒转过来。
当看到太子李恪之时,他的眼中再次迸发出锐利的光芒。
“恪儿,”老皇帝用他那曾经降服过烈马,挽过雕弓的强壮有力的手,紧紧的抓住了自己儿子的胳膊,用力撑起上半身,直视着儿子道,“你自认能够驾驭得了襄国公吗?”
“父皇,襄国公对朝廷忠心不二,对儿臣更是鼎力扶持,不曾有过……”
“朕问你,你能不能驾驭他?”李世民摇晃着有些惊慌的太子。
他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对于未知的恐惧。
这是一个王者不该有的眼神。
王者君临天下,勇往直前!即使心中存在敬畏,眼神也应该是坚定不屈的。
“我,我,儿臣,儿臣不能。”
李恪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在父皇面前吐露了真相。
襄国公之智计,十倍于他。他自认不能与这样的人为敌。
李世民闭上双眼,眼中流淌出沉痛的眼泪,仰面倒了下去。
“父皇,父皇,您觉得好点了吗?”
李恪伏在胡床上,神色慌乱。
李世民摇摇头,猛得睁开眼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不能驾驭他,那就杀了他!”
父皇眼中可怕的神光,逼视着李恪。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个小丑,无所遁形。
“可是,可是,父皇,襄国公并没有什么大的过犯。”
“历代枉死的忠臣,几个曾有过大的过犯?”
李世民强撑着坐了起来,直视着儿子,说道:“世人都以为我李世民宽宏大度,有容人之雅量。所以忠臣良将才会汇聚一堂,为朕所用。其实他们全都错了。朕之雅量,不过是因为朕所怀有的深度的自信。朕自信能够驾驭得了他们。朕自信他们即使再度叛乱,仍然不会是朕的对手。因此,朕才敢放心大胆的起用他们。”
“阿史那思摩,魏征,慕容顺之流,过去都曾是朕的敌人,也皆有可贵之处,但他们综合起来,都不会是朕的对手。因此,朕才不怕他们。但有一个人,其心智深不可测,朕却自始至终,都没能完全看透。这个人就是附马都尉孟凡。”
李恪替父皇整理好靠枕,跪于胡床前仔细聆听教诲。
当听到父皇如此高度赞誉自己以往的谋臣之时,他的心底多多少少,居然还有着一丝庆幸。
还好襄国公选择了自己,不然,现在跪倒在皇帝榻前的,就是魏王或者晋王了。
自己则很有可能被遣出长安,老死林泉。甚或一杯毒酒,独赴黄泉。
虽然父皇叫他杀了附马都尉,可现在他毕竟还没有反叛。
“史书上常常讲,哪个昏君又杀了忠臣,离亡国不远。但如果他不杀那个所谓的忠臣,他就离亡自己不远了。伊尹,霍光之流,就是这样的忠臣,皇帝不杀他们,因此都成了他们的陪衬。朕相信自己儿子,即使你没有襄国公的辅佐,也一样可以治理好国家。”
李世民语重心长的说着,伸手拉住太子的左手,用力的握紧。
“如果可以的话,永远不要把后背留给任何人。如果实在无法选择,就把朋友留在身后,而把敌人放在眼前。”李世民用他一生的教训,阐述了这个事实。
正是因为如此,当年他才急切的赶回长安,直面自己大哥与三弟的迫害。
否则,如果他躲在外地,等隐太子登上了宝座,等待他的,恐怕就只有再一次血流成河,重新用双手拼得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