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面对的就不是完全的敌人，而是亦亲亦友的同胞了。

其残酷程度，一定比玄武门之变更加惨烈。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李恪抬眼迎上父皇的目光，以尽量自信的目光回应他。

言语是苍白的，李世民在心底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你下去吧，今日在殿中所发生之事，不要使之外泄。”朕即使一时半刻死不了，少不得还要替你操了这份心。

李世民心底杀机已现。

李恪见父皇再次闭上了眼睛，摆手让他离开。这才不舍的起身，拜别父亲。

他心底充满了茅盾。

是襄国公一手扶他上位的，如今，父皇却要对襄国公动手了。

看父皇的样子，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恐怕襄国公的倒台，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李恪忽然开始后悔起来，觉得自己应该再自信一点，说自己能够驾驭得了这位盖世英才。

可转念一想，就连父皇都说自己无法彻底看穿他，自己如果那么说了，父皇一定会觉得自己言过其实。恐怕对自己就将生疑了。

至少自己的太子之位算是保住了。

父皇已经认可了自己，因此才会想着替自己剪除异己。这总算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甘露殿中，胡床上的李世民挣扎着起身。

越来越紧迫的时光在提醒着他，做事要趁早，再晚就有可能留下一个烂摊子，让自己的江山陷入有可能的混乱之中。

“来人啦。”

“唉哟，我的陛下。您怎么自己起来了，让老奴来服侍您。”王德刚刚送走了太子殿下，一转身，就看见皇帝从偏殿的胡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

慌得他小跑了两步，赶上前去，一把扶住了李世民。

李世民眼见老太监手脚麻利，不觉有些艳羡道：“王德，你今年贵庚啦。”

“大家折煞老奴了，老奴如何当得一个贵字？老奴今年五十有七。”王德认真的回话，不明白陛下如何有此一问。

王德曾经是皇帝的母亲，太穆皇后窦氏的家奴。

窦氏乃是北周文帝宇文泰的外孙女，神武郡公窦毅的女儿，少为襄阳公主。

后来嫁给李渊为妻，生下兄妹五人。分别是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李元霸，平阳昭公主。

母亲在临终之前，将这个奴才转赠给了自己。

他比自己还要大五岁，如果却依然手脚灵活，耳聪目明。

反观自己，就连小床都要人扶持，否则便有可能倾覆。

“朕羡慕你啊，你比朕还年长，身体却比朕强壮得多。朕老了，形将就木，你也看到了。”

“陛下！陛下定能长命百岁，只是一时累于国事，将养些时日也就痊愈了，切不可自伤龙体呀。老奴位卑人贱，筋骨粗糙，如何能与陛下相比。”

王德惶恐的安慰着皇帝，心里隐隐有些害怕。

眼见皇帝面色铁青，眉宇之间，似乎还有一丝愁绪难于消解，龙体堪忧啊。

“好了，起来吧，你们不用骗朕，朕知道自己身体。”

李世民不无伤感的拉扯着闲话，龙目中泛起泪光。

他们兄妹五人，元霸早夭，小妹平阳昭公主又遇人不淑，英年早逝，自己又亲手斩杀了另外两个。

一母同胞，如今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从母亲那里留下的，就只有这个老奴才而已。

“朕赐你金帛百万，豪宅一座。朕死之后，你就留在长安怡养天年吧。”李世民直视着王德，不无伤感的说道。

“陛下！陛下要赶老奴走吗？老奴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陛下若龙御殡天，老奴自当自戕，相随陛下于九泉！”

李世民伸手扶起他，心想道，若是附马都尉也有这份忠心，自己倒省了许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