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当运料队最后一趟来到鸭绿水畔之时,夕阳的余光已经染红了江面。
眼见黑暗就将笼罩大地,罗仁礼也开始执行他当天最后一次的运输任务。
寻常日子,他都是有意躲在队伍的最后面。
能摸鱼就尽量不出力。
今天的他,却罕见的表现积极,主动站到队伍最前列。
他心底已经打定了主意,准备在到河岸边放木料的时候,借势滑下鸭绿水去,实现自己去寻找金水湾的愿望。
放木之处的河岸虽然不高,随着巨木一起滚下去,也会有相当大的风险,随时都有可能被巨大的原木砸中。
一旦在河道里受了伤,等待他的除了死亡之外,不会再有其他结局。
所以他必须十分果断,而又要信赖运气的成份。
他之所以选择今天这个傍晚,正是因为有句谚语。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这种火红的晚霞,代表着最近几天,将不会有暴雨降临到他的头顶上。
在汹涌的江流中,如果再遇到暴雨当头,几乎是必死的命运。
他只能做到尽人事,而其它的一切,都只能交给天命。
眼见运料队已经入下去五车原木。
罗仁礼的是第六车,也是最后一车,作为这一车的车把式,今天必须由他来解开放木的绳索。
当第五车原木被放下奔腾的江流,激起的巨大水花扑面而来的时候。
罗仁礼找准时机,果断的松开了车头的绳索。
一整车原木轰然绷解,纷纷向陡坡下面倾泄出去。
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腾起一大片水花。
几乎就在松开绳子的一瞬间,罗仁礼装作不经意的脚下一滑。
车子跟着最后几根木料,顺着陡坡就滑向了江里。
后方押车的俘虏们大吃一惊,纷纷发出一阵惊呼声。
“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啦。”
一根粗大的绳子顺势被押车的小队长抛进了江里。
罗仁礼装作溺水的模样,在江里扑腾着,伸手去够那根绳子。
拼尽全力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选择毫不犹豫的相信,他是一只纯正的旱鸭子。
结果当然是罗仁礼的手与那根绳子之间相隔咫尺,却从此天涯。
罗仁礼带着绝望的表情,很快便被江流带往江心,被汹涌的江水吞没,只留下一个毫无悬念的漩涡。
唐军的押送兵们见到这幕场景,也只当是又损失了一方木料,或者一头拉车的骡马。
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转身呵斥着那些人赶紧远离江岸。
骡马不小心掉了一头到江里,倒也没什么。
如果接二连三,那可就是他们的失职了。
只有同车押送木料的几个高句丽俘虏们,生出了些许兔死狐悲之念,有个人甚至为他流出了同情的眼泪。
不过也仅此而已。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死个把人就像是死一头骡马一样平常。
第二天一大早,保证就再没有人提起。
仿佛那个死掉的人,从来就没有来过这个世上一样。
罗仁礼至所以要冒九死一生的风险,也正是为了避免这出真正的悲剧。
他需要被人记住的执念,比其它许多战俘都更强烈。
在江水中浮浮沉沉几百米之后,直到在江心里看见拉料的马车全都离岸远去,他才奋力探出头来,游向身旁的一根原木。
有了原木的助力,至少他现在不用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