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的质问,尤三郎不再退避,而是尽量用自己最后的清醒回应道:“单方面的臆想,往往跟事情的真相有些出入。这一点,毋庸置疑……可公子你真实的一面,从没有主动与外人分享过……在这种情况下,咳咳……我们又从何得知呢?”
卓御风道:“若你自己的实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知道太多更深层次的秘密未必是一件好事。偏偏我是个很喜欢收集秘密的人。想要让我主动敞开心扉,本身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有的人表面上不惧困难,不惧风险,可当荆棘真正划伤他手掌肌肤的时候,他便会立刻望而却步。这世上很少有那种经历了苦难,经历了痛苦,还愿意心向光明,追寻光明的人。好在荆何惜是一个,所以我原本就没有把他看做是简单的棋子。原本你也有这样的机会,但你自己放弃了,竟然愚蠢地把夏侯家对你做出的承诺凌驾在我给你的承诺之上……呵呵,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我早就告诉过你的。眼下送你一杯毒酒,留你一个全尸,算得上是我对你最后的宽容。你可有什么异议?”
听完这番话,尤三郎几乎是自觉地彻底闭上双目,不只是因为他已经又一次感受到卓御风的情绪变化,还因为他确实感觉到寸思寸心的毒性已蔓延入心肺,就凭他身上这点残存的修为并不能改变什么,只能拖延片刻时间。
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想要说的话都说的差不多了,再多这片刻时间也没有什么意义,所以他干脆用这样的动作来告诉对方,自己或许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待死亡的到来。
原本这个时候他也可以什么都不说,但他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忍不住对卓御风说了一句:“并无异议。”
短短几字,却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得体的回答。
遗憾的是,得体却不得心。
当卓御风对他仅剩的宽容也荡然无存,寸思自然消散,寸心自然崩裂。
即便是在仙道上有一定成就的修士,中了寸思寸心之毒,没有对应的解药,下场也不会比尤三郎好到哪里去。
与其说他一个仙府境的修士在不处于巅峰的情况下,还能够抵抗这种毒性,与卓御风交谈到现在,是依靠本身强大的意志,倒不如说在这个过程当中,就算卓御风会面露冷冽笑容,口出讥讽之言,却还是真正做到了给他一份体面!
只是随着咚地一声劲响,尤三郎的身体径直倒了下去,以发覆面,这仅有的一丝体面也宣告了结束。
……
“观雪。”
见尤三郎的身上再无丝毫生命气息,甚至于配合这身脏兮兮的衣服以及沉重的锁链镣铐,还显得像是个伏法的囚徒,卓御风的嘴角也没有继续噙着那一丝玩味的笑容,而是快速收敛心绪,将状态调整回了平静,随后口中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毫无疑问,他是在召唤邱观雪。
当然,其中召集命令的意思更多,至于言语呼唤,仅仅只是一个用以过渡的方式。
想要让她瞬间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还有很多种方法,有些属于正常,有些属于古怪。
只是现在他无心思考那些东西,所以尽快采用了其中一个最平淡也最普遍的方式。
咯吱。
伴随木门作响的声音,舱室的门户再次被打开。
一袭红衣的邱观雪就这样出现在了卓御风的面前。
看着她那熟悉的面貌,卓御风没有沉默多久,便主动道:“对于我的这个做法,你想要发表什么意见吗?”
将舱室的大门关上后,邱观雪的眼角余光悄然在尤三郎的尸体上扫过一眼,随后压下了心头的些许悸动,淡淡道:“公子的做法,我并没有什么意见。”
卓御风道:“所以你的这句话是在向我表明……尤三郎的确该死?”
邱观雪道:“每个人都有求生之道,也有取死之道,这符合自然的规律。尤三郎自然也不例外。”
卓御风道:“可我记得他活着的时候,你们两个的关系还算不错。就算你们两个的性格都不是那种张扬主动之人,可你们在暗地里书信往来的时候并不算少。我说的对吗?”
邱观雪心神一凛,但还是立刻回应道:“公子说的对。但我们之间往来的书信都只是探讨一些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并没有涉及到什么世家大学的利益,也没有干预公子制定的计划。就连他擅作主张,违背公子意愿,将那位荆公子的画像交给不该交的人,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卓御风道:“你不用急着解释这么多,因为我相信你。若非如此,派人将尤三郎擒下,并且将其带到这里来的任务,我便不会交给你了。”
闻言,邱观雪立刻对着卓御风躬身行礼,神色恭敬道:“多谢公子信任。”
卓御风突然笑道:“刚才你听我讲故事的时候,可并没有这么拘谨。现在你只是看到一位故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就突然变得这么不自在,反倒让我感觉有一些奇怪了。究竟是我低估了你们之间的关系?还是我低估了你伤春悲秋的能力?”
邱观雪咬了咬牙道:“公子并没有低估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也没有低估我伤春悲秋的能力。如果这件事情上还有什么过错方的话,那责任也一定在我,不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