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在所有时候,一个人的自信都能成为另一个人无条件相信的理由。
在当年的那个时候,百里横岳一番涉及到造化易形丹以及剑魄的理论,就无法说服南宫无心提前相信他可以将剑魄转化为剑心,或者与之对等的力量。
时间的缓缓推移,有时对应的是另一番紧密的思考。
深思熟虑之后,南宫无心的声音再度传了出来,精准地落入百里横岳的耳中:“这也能算是解开矛盾的理由?只要你不能在我面前保证,原本就即将凝练出剑魄的你,在服用这颗丹药之后,就能快速将剑魄转化为剑心,你刚才的那些理论就只能归结于玩笑二字,无法成为强有力的论证。”
百里横岳道:“可如果我的这道剑魄是与人心相互依存的呢?”
此话一出,南宫无心竟像是被吓了一跳,口中出现了明显的颤音:“你……你说什么?你的这道剑魄是与人心相互依存的?”
百里横岳道:“难道我说的不够清楚吗?又或者说是不够具体?那我换个方式再讲一遍,所谓的剑魄与人心相互依存,当然不是让它们提前融合,一步到位,而是让剑魄以人心为载体,寄居其中,随着年深日久,精魄之中夹杂了心神,心神之中夹杂了精魄,那么剑魄便有机会转化为剑心!至于通过这样的方式转化出的剑心与直接修炼出的剑心相比,哪一种力量更为强大,那暂时就不得而知了,同样交给时间去证明吧,你意下如何?”
南宫无心讷讷道:“看来我之前不仅低估了那颗丹药,更低估了你。”
百里横岳道:“也不能这么说,初次见面,了解有限,是很正常的事情。我身上的东西,你知道的没那么多,同样,你身上的东西,我知道的也没有那么多,大家算是打个平手,谁也不欠谁,也没有必要欠谁。”
南宫无心道:“这个我同意,但我还是有另外一个问题。”
百里横岳道:“什么问题?”
南宫无心道:“方才你提到,要等到年深日久,精魄之中夹杂了心神,心神之中夹杂了精魄,寄居人心之中的剑魄,才有可能转化为剑心……可现在我们上哪里去等待年深日久?还是说你手里的这颗丹药,不仅能够加速你凝练剑魄的过程,更可以加速中途这段等待的过程?”
百里横岳道:“正是如此。所以只要你愿意在我面前展现出你的琴心,我便能吞服下这颗丹药,先凝练出剑魄,再试着将其转化为剑心,如果这一步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而是顺利完成,转化成功的话,那么之后就可以尝试琴心与剑心的互相配合了!这两种力量皆不同于武道和仙道,是大胆而有趣的创造,也是人力与自然的结合,究竟能够找到什么样的地步?我很好奇,相信你也有同样的感觉。”
南宫无心道:“话虽如此,可如此深入的探讨,不像是两个刚刚认识的人可以放手去做的,而且又是处于荒郊野外,没有什么洞天福地,倘若你我在此尝试琴心与剑心的配合,中途被某个不识趣的人打扰,落得个走火入魔的下场,又要找谁说理去?”
百里横岳道:“也对,你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而且也没有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倒不如你我先结伴同行,游历江湖,等彼此更为熟悉一些,又找到另外一个更加合适的地方,再来商议此事?”
南宫无心道:“正合我意。”
百里横岳道:“但我的好奇心还是被勾起来了,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的琴心施展开来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会直接引发高山流水之声吗?”
南宫无心道:“那怕是与你期待的有些不同,我的琴心施展开来,非但不能直接引发高山流水之声,也多半不能使得文人雅士驻足停留,只拥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将一定范围内的天地变为苍茫混沌。”
出乎南宫无心的预料,听得此话,百里横岳的脸上丝毫没有惧怕和忌惮之意,反倒有些掩饰不住的兴奋:“将一定范围内的天地变为苍茫混沌?如此神奇,我真有些迫不待地想见识见识了……”
不知为何,看到他这副样子,南宫无心突然感觉到了些许尴尬,只得清了清嗓子,道:“现在时机还不够成熟,如果你的好奇心实在按捺不住,那就先退而求其次,让我告诉你,我这颗琴心的名字吧。”
“你的琴心还有名字?”
“当然,给它取名,也能彰显出我的部分创造力。”
“那么它叫什么?”
“太初琴心。”
“太初?这个名字所蕴藏的意义有点深远啊!”
“那就对了,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唐突,但我也还想再问一个问题。”
“无妨,问吧。”
“你的这颗太初琴心有没有什么具体的形貌?”
“有吧,它像是一双眼睛。”
“一双眼睛,而不是一个吗?”
“没错,一双,既不能多,也不能少。”
……
后来的对话,他有些记不清了。
只是当他的目光转移到面前这双宛若太初琴心,却诞生在一颗树上的怪异眼眸时,他的脑海之中就情不自禁地再度浮现出她的身影。
尽管如今距离两人的初见,已经有将近六十年的跨度了。
……
雨势渐弱,宛若太初琴心的树眼却是逐渐强盛起来,在它睁开的瞬间便爆射出一股精光,紧接着强而有力的寒芒透向了远处,朝着更遥远的山谷方向穿刺而去。
在它的视野尽头,有一团白色的雾霭,而在雾霭之中,有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百里横岳也不知道这黑色的漩涡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只能感知出,那东西就好像是某个妖魔张开的诡异大口一样,想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掉!
咔嚓!
与略显突兀的声响伴随而来的是,那怪眼透射出的寒芒转化为的剑光。
纯白色的剑光与如被墨染的黑色漩涡正面触碰的一刹那,树眼竟是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咆哮,紧接着整颗松树的身子都在这个时候猛地一颤抖,随后迅速膨胀,以原本的身形基础来计算,竟是暴涨到了数十倍之多!
与此同时,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异样波纹也朝着四周扩散,接触到附近的石壁后,像是触动了某些机关,使得整个山谷都发出了轰鸣般的声响。
轰隆!
这一响犹如九天雷震,虽不清楚因何而来,但在百里横岳的感知之中,那像是太初琴心的树眼很快从原地消失。
秉承混沌而来,却又苍茫而去,更加坚定了百里横岳心中,它与太初琴心相似的想法。
……
树眼消失,山谷中的轰鸣之声仍未停歇。
转瞬之间,漫天泥土飞扬起来,在半空中形成一个个的泥丸,朝着四面八方冲击而去,中途又裹挟其他沙尘,形成硕大的球体,直至在空中爆炸开来!
一时之间,尘土飞扬,烟雾冲天。
下方,那颗松树的残骸竟像是突然妖魔化,开启了不低的灵智,在尘土弥漫的天空之中不断咆哮怒吼着,发出震耳欲聋的音浪冲击,滚滚音浪之中,方圆五百里之内,原本还没有被破坏的树木竟然也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先是主干和枝条都呈现出了黑褐色,接着又变作灰黄色,最终如焦炭一般被彻底粉碎!
……
某些东西的消失,是在其他东西的重生做准备。
在百里横岳的记忆之中,他其实已经想不清楚究竟是谁把这句话告诉给了他。
尽管这并不妨碍他觉得这句话是有意义的,但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这句话不太完整,却又不知道要从何处改变。
所以每当想起南宫无心时,他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彻底掌握主动权,也没有彻底掌握自己的命运,只是与自己的少年时候相比,陷入被动的次数没有那么多了而已。
这当然算得上是某种进步,却不能说是天大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