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住。
那一刻,杜辉的心没来由的一痛。
冰凉的身躯,活人的身体,压迫似的小,陪伴他的,只有孤独的月,无人的街。
你是谁?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咳嗽终于停止,何微茫终于又直起了腰,低低的道:“进来吧,屋里暖和些。”
他的脚也很小,走路也很慢,慢慢的跨过门槛,慢慢的走进瓦房里。
房里只有一盏青色的灯,青色的火焰微小而渺茫,闪烁明灭,还不如房外的月光。
只有一张破旧的竹床,一条露出棉花的烂被子,烂被子散发出浓浓的霉气味。
屋子里的霉气味道很重,连那仅有的一条登子一张桌子似乎也在散发着霉气,似乎在告诉进来的客人这里很久没有见过阳光。
桌子上有一个大大的酒葫芦,但这个酒葫芦似乎也有了漫长的岁月,没有一点颜色没有一点感觉,只有破旧和难看和令人讨厌。
但也正是这个令人讨厌的酒葫芦,却让又将咳嗽的何微茫那小小的眼发出了大大的光。
他一步过去,虽然打了个摇晃,但当他抓起酒葫芦,他的整个人似乎都变了。
眼睛里有了光,鼻翼也因为兴奋鼓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咕咕”声,神情也变的激动了,甚至那一头雪白的发,也好像黑了些。
他拔开葫芦塞,慢慢的举起,头也仰起,而且张开了嘴,但他又忽然摇了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的目光注视着杜辉,目光里写满了羞意。
“真的不好意思,我竟然忘了你。”
杜辉只是一笑:“我不饮酒,老丈请便。”
何微茫却道:“但你是客人,三十年一次的客人,我又怎能不敬你酒呢?
况且我惟一招待客人的也只有酒,正如醉梦楼只有肉。”
杜辉道:“我从不饮酒。老丈的好意杜辉只有心领。”
何微茫忽然叹了口气,沙哑的声音道:“每一次到这里的客人都拒绝我的酒,难道是我的酒有毒?”
杜辉苦笑:“难道每一个客人到了老丈这里都必须要喝老丈的酒吗?”
何微茫点了点头,轻轻的道:“是的,必须喝。”
杜辉除了苦笑还是苦笑:“为什么?”
何微茫举目窗外,沙哑着喃喃道:“因为明月街上只有酒,正如醉梦楼里只有肉。
到了明月街,不饮明月酒,何必又到天涯来?”
杜辉心下茫然。
这又是什么道理?
为什么眀月街只有酒只有酒,醉梦楼只有肉?
醉梦楼又是什么地方?
杜辉只好道:“我不懂老丈的意思。”
何微茫点了点头:“每一次来的客人都不懂,后来有的懂了,有的却永远也不会再懂。”
杜辉静静的看着他,知道自己无须再问,他一定会接着说下去。
何微茫小小的身躯坐在小小的竹床上,低低的声音仿佛冰凉的温暖。
“喝过我的酒的人都懂了,拒绝我的客人都把灵魂埋在了这条街上,街上的每一间瓦房里。
瓦房很小,很冷,但终究还有明月相伴。
你莫非也很喜欢这里的明月?”
屋子里一点也不温暖,而且还有浓浓的霉气味,更有何微茫忽然冰冷的神情,忽然杀气很重的眼神。
眼神不再混浊,只有吃人的光。
但他的酒葫芦,忽然送出去,递向了杜辉。
接,还是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