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照着何微茫瘦削而干枯的面孔,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惊异。
惊异的望着绣花针,仿佛望着他埋藏了许久许久的秘密,而且这一刻,这秘密仿佛已被人识破。
识破它的仅仅是一个少年,一个初来乍到天涯的少年。
少年为什么轻易的会捏住这根针,捏住自己的命脉?
何微茫终于在这一刻认真的记住了杜辉。
一袭青衣,一身轻愁,但又冷静的微笑着的少年。
他虽然眼神里充满了惊异,但在他的心里,又为什么会涌动起一阵惊喜?
何微茫认真的注视着杜辉,空洞但又混浊的双眼纵有一丝痛苦划过,但他还是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
“银计虽然能夺取别人的性命,但又何尝不会夺取主人的命?
我是它的主人,也是他的奴隶,它虽然可以为我所用,但我也必须遭它驱驶。
它是寂寞,我便永远只有寂寞,寂寞的针,寂寞的何微茫。
何微茫只要永远赶不走寂寞,寂寞的明月,寂寞的长街,便永远与我相伴,纵然老去,但却老去不死。
你捏住了银针,便等于捏住了我的命脉,捏住了我的灵魂。
灵魂之苦,犹如断肠。
我的针便是断肠针,断的不是别人,是我自己。”
何微茫额头的冷汗汵汵而下,说这一番话,他的痛苦,犹如在地狱的边缘徘徊。
杜辉静静的听着,听的似乎也是痛苦也是挣扎,也是无奈和寂寞。
他的手微微一颤。
手里的银针仿佛欢叫一声,愉快的一闪,没入了何微茫的眉心。
何微茫终于吁了囗气,眉间轻展,他的萧索和寂寞又重新回到了身上。
他又变回原来的样子,慢慢的踱到桌前,慢慢的饮一口酒,头也不回,只是低沉的说:“你走吧,离开这里,爱到哪里去便到哪里去。
街的东尽头是醉梦楼,那里有醉生梦死,西尽头是飘香阁,那里是谁怜天涯。
但无论你走哪一头,依旧和这里一样,用你的手,捏住他们各自的命脉,像刚才,捏住我的一样。”
何微茫说的很仔细,很认真。
杜辉点了点头,但他问:“其实你应该恨我的,恨不得杀了我,为什么现在又告诉我这么多?”
何微茫叹了口气:“你是个聪明人,什么也瞒不了你。”
他只说了这些,然后转过身用混浊的目光盯着杜辉。
杜辉知道何微茫仍在试探自己,笑着道:“你是想借我的手,除掉他们其中一个,是不是?
但你为什么想要除掉他们?
他们和你又有什么利害冲突?
我实在是有些好奇。”
何微茫点了点头,有赞许的样子,低沉的道:“因为我想知道,明月街的我,在醉梦楼和飘香阁之间,是弱还是强。
我更想知道,天涯榜上,何微茫还有没有出头的日子。
这样回答,够了么?”
杜辉摇了摇头,微笑着道:“不够。我更好奇的是,断肠针真正的主人。”
何微茫的心又是一动,想了许久,空洞的眼神里有一抹恐惧一闪而过,但他终于低沉的叹了口气。
他茫然的望着窗外的月色,仿佛望着仰不可及的存在,低低的道:“如果你能活着走出去,走进桑干原,你一定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