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喻上将，很高兴见到你。”阴沉的声音在广场上扩出冷硬的回声。

程喻抬起头，一面巨型光屏在他和顾忍风前方呈现几何方阵翻转展开，像影院的大屏幕。横屏里是一个大约五十岁的男人，阴森森的一张脸，身材枯瘦，不修边幅的头发乱糟糟，但右眼却架着一枚精致的单片镜。

“林鸩！”他恨声喊出对方的名字，露出两颗尖尖的犬牙。警卫的枪口齐刷刷对准了他。

顾忍风也抬起头，猎隼的直觉让他意识到危险，本能地拦在程喻身前。

林鸩的眼胞有点肿，应该是长期睡眠不足，他坐在一张宽桌后面，姿势端正，双手交叉放在桌面。桌上放了个生态球，里面是一簇簇水生植物，嫩绿的枝条弯垂，椭圆的叶片轻触水面，他抬手调了调单片镜边沿，顾忍风觉察出他猎食的目光紧紧盯向程喻。

原来这人就是帝国的机甲建造总设计师，他与神经基因学专家江济帆并称帝国的两大科学天才。

“好久不见，上将比过去更可爱了。”屏幕中的林鸩嘴角露出讥诮的笑容，程喻脑袋上异宠特有的耳朵立刻竖起来警惕地转动。

“你怎么知道他是谁？！”顾忍风踏前半步，高大身影斜着护住程喻。程喻现在是异宠，这个秘密应该只有自己和方惟知道才对。

林鸩的目光微微扫过顾忍风，像在看垃圾，“程喻上将在这种人手里真是暴殄天物。”

他桀桀怪笑两声，“Z－03和伊甸园是帝国保密等级最高的机甲研究所，程喻上将查了很多年才查到Z－03的位置，可你想不到吧，你开始毁掉它的那一刻，危机联动保障措施就将那里的一切数据加密传输到伊甸园。江济帆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把他的研究成果拱手交给我。虽然数据解析花了半年时间，但还来得及让光明之子的人去抓你。可惜啊……”林鸩透出惋惜的语气，“为了不让人察觉，只告诉他们偷抓的是普通异宠，结果让你逃掉了。真是一群没用的废物。”

程喻身体微微晃了晃，脑海里浮现出帝国首相辛沛荣的脸。当年他护送辛沛荣逃跑，就是为了交换Z－03的具体方位。

他还记得那张狡猾阴险的老脸临走前说的话，“皇家扶持的那些科学家都是疯子，就算你毁了Z－03也没用，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另外一座基地在哪，他们可是连我都瞒着呢，皇室覆灭真是活该，呵呵……”

其实他那时已经有了猜测，另外一座基地很可能就在地狱峡谷那片人区，但没有时间查得更具体了。长期的机甲实验和内战早已让他的身体可救药，至少……有生之年毁掉一处是一处。

当然他也没放过辛沛荣，他在飞行器上动了手脚，还把消息透露给首相的仇家，这位帝国首相最后死于联盟的多方截击。

顾忍风也暗自心惊，原来之前两次有人潜入他家抓小白，背后竟然另有图谋。如果不是他一次次救下小白，之后一直坚持让小白锻炼身体还学习搏击，并提高家里的预警防卫设置，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异宠的领养记录是不公开的，国安局和特研处也不会对外主动泄露，那林鸩怎么知道小白在他那里？看来联盟内部肯定有帝国残党。

奇怪的声响把两人从各自思绪里拽回来，林鸩将横屏一分为二，自己的影像移动到右边，而左边屏幕上出现的画面竟然是Z－03的监控画面。

“程喻上将拼着最后的力气毁掉Z－03，却成全了我。”林鸩的表情在光屏中显出诡异的兴奋，“要是早知道江济帆研究出记忆提取转存的方法，我就应该做更多你的克隆体。”

屏幕里闪动的是当初程喻被顾忍风击败后，驾驶亚当进入Z－03后的监控影像，许多个分屏都是他暴力破坏研究所的画面，尽管亚当只是轻型机甲，还受到严重损伤，但想对付警卫和破坏设备仍然足够了，残破的机甲轰然移动，警卫被击飞的身躯筋骨碎裂，扯断的线路火花四溅，巨大的金属仪器被推倒砸扁，所有的光脑被挫到粉碎……

亚当在研究所如狂风过境摧毁一切，直到程喻精神力不支，毅然启动自毁程序然后脱离机甲。Z－03的中枢控制室和机甲炸毁在一片瑰丽而奇异的强光中。爆炸让几乎半个研究所坍塌，一个个监控探头里的画面或变成雪花屏，或变得漆黑。

“不过现在你自投罗网，也不算晚，等我把你的思维提取到不同的生命容器里，慢慢修正和改编他们的大脑，最后让他们成为忠实合格的驾驶员，这不是更完美？”林鸩咧开嘴狞笑。

他切换出一段监控影像，程喻强撑身体击毙最后几个警卫后力竭摔倒，被江济帆带着五个研究员抓获，抬进一间隐蔽而完好的实验室。房间里有手术台，还有一排排培育仓。林鸩放大画面，顾忍风清清楚楚听到了江济帆那番身体改造的发言——

“你的大脑时时刻刻记得自己是谁，但你的身体只会流水发骚，哪怕是剧烈的痛苦也会使你产生强烈的欲望，淫荡下贱地祈求所有人使用你。”

“怎么样？我苦心研究多年，终于得到完善的记忆思维提取及转存技术，加上专门为你量身定做的基因改造，上将身为如此伟大的科学成果实验体，应该觉得很荣幸吧？将来你也永远只能做我的实验体……”江济帆狂笑起来。

“江济帆，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顾忍风看到画面里被束缚着的程喻那张他原本很熟悉的脸，明明是俊朗的面容，却因为愤怒而显露摄人心弦的杀气。

在重播的过去影像里，江济帆脸上的表情和现在林鸩脸上的表情都是一般二的疯狂和狰狞，程喻在他们眼里大概就是最有趣的标本。

顾忍风伸手紧紧握住程喻冰凉的手，用眼角余光瞥过去，程喻此时属于异宠的脸笼罩在阴影里，但那双眼睛射出的决然光芒仍和过去一般二，看来他还能控制精神状态。

屏幕里传出江济帆滔滔不绝的声音。

“程上将砸了这里的设备，外面的人封住出口，都不能困死我。”

“因为我们会以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方式得到永生。”

“上将这个不中用的旧身体废弃了也不可惜，我准备用最直接的方式完整提取你的思维，转存到全新的身体里，——虽然那样你的大脑就彻底废了。”

江济帆一边指挥研究员操作仪器，一边耐心仔细地为程喻戴上连接密密麻麻探针的头盔，欣赏程喻在探针刺进大脑时痉挛的身体抖动。

他阴恻恻地笑着推上启动杆，“希望程上将有个好梦。”

实验台上方的生物脑波处理器开始发光，它像一颗巨大的心脏砰砰跳动，又像两瓣复杂的大脑连接着密布的神经线路，一端连着实验台，另一端连接培育仓。丝丝缕缕的转换线化为数根触手，缠住两个迥异生命体的头部。

程喻的身躯在束缚中激烈抽搐，仿佛全身被通电，被丢进熔岩里，轻微的电磁音夹杂沉闷的低吼，他的喉咙因为剧痛发不出太大声音，手背的指骨绷得皮肤发白，眼球也几乎突出眼眶，扭曲的青筋爬满他的脸，这场景就好像有人从他的脑子里活生生挖出他的灵魂，数不清的神经触须藕断丝连地蠕动。

不过短短几分钟，鲜血已经从他的七窍涌出，这是大脑快速充血导致的血管破裂，触目惊心的画面里，两道从眼角滑落的红痕就是程喻的血泪。

属于从前时光的画面新奇而残忍，科学智慧的结晶就在恶魔手里化为肢解生命的屠刀利刃。

顾忍风第一次进入Z－03时这个处理器已经不存在了，看来是江济帆在完成全部手术之后为了防止仪器落入联盟手里而销毁了。

身后传来程喻粗重的喘息声，他盯着林鸩高声喝问，“你想干什么？别在这拐弯抹角故弄玄虚，放这些录像只能说明你在拼命为你们的失败挽尊！”

林鸩的视线居高临下看着顾忍风，似乎压根不想搭理他。

但顾忍风露出骄傲的笑容，“因为他永远不会变成你们想要的样子，你们永远都征服不了他的意志，一群没用的废物。”他使用林鸩刚才的说法反讽对方。

“有种就把录像全放出来！让我看看帝国的科学天才是如何被击毙的！”顾忍风的嘴角勾出几分痞气，他记得方惟说过，江济帆死于程喻的枪杀。

监控画面被掐断，林鸩终于肯认真审视顾忍风，又玩味地看了看那人护在身后的异宠，他发出刻薄的哂笑，“想不到程喻上将现在只会夹着尾巴做缩头乌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