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激将法早就过时了,老土。”顾忍风轻蔑地挑起眉梢,恨不得挡开所有针对程喻的攻击。
“谁说我在激他?”林鸩身体往后靠在椅背,手指轻轻叩着桌面,“程喻上将才不会被这种雕虫小技骗到,毕竟他可是凭一己之力蛀空了半个帝国,愧对上将军衔,愧对军人荣耀,其实应该称他是叛国的罪人才对。”
“简直荒谬!”顾忍风气笑了,“帝国犯下累累血债,却永远不知自省。东南防线没有他严防死守的三年,你们早就完蛋了。”
林鸩的手指在桌面一划,左侧屏幕出现一张相片,里面身穿帝国高阶军装的人五官还算端正,但一对细长的吊眼让整个面部显得阴狠张狂,林鸩指了指这个人,“还记得尹安国大将么?皇帝的亲叔叔,中路防区的总司令,内战第六年因为擅自撤离战场被程喻上将中途拦截并当场击毙,这件事先斩后奏,震动整个皇室。”
“尽管首相力保,上将还是因此丢掉了第九军军长的职务,降职调任首都城防部队司令,一位认识他多年叫高延鑫的同僚接过了东南战线的帅印,然而防线很快就被击溃了。少了中路和东南防线,帝国等于门户洞开,再回天之力,只坚持了一年就被全面攻陷。”林鸩看着程喻笑了笑,“其实所有的一切都在程喻上将的计划里,对不对?”
程喻平复下呼吸,从顾忍风身后站出来,他感觉到对方的担忧,用手指轻轻捏了下顾忍风的手掌再松开,暗示自己没关系。
“尹安国临阵脱逃,论罪当诛,我只是按军法行事,而你说的事情都是帝国皇室和内阁的决策,如果有人要对帝国的覆灭承担责任,那也只能是帝国掌权者们自作孽。”程喻迎着林鸩阴鸷的目光淡然回应。
林鸩闷着嗓子笑了两声,“我们这些搞科研的人不喜欢政治博弈,只想专心致志做出研究成果……”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但上将不要以为这里就不懂你那些门道了。”
“你是故意把东南防线守得固若金汤,这样联盟的进攻压力全在中路,尹安国心胸狭隘手段阴损又爱贪军功,论打仗比你差远了,他撑了三年终于守不住,只能逃命。”
“而程喻上将平常看着冷淡不好接近,其实精于算计善于攻心,这些年你一直在离间皇室、内阁和军部的关系,又给几大财阀世家煽风点火,挑拨他们互相争斗。”
“尹安国得不到支援也等不急正式调令,才会擅自脱逃,他是皇帝的亲叔叔,就算过再大也很难被问罪,于是你埋伏在他撤退的路上越过皇室直接将他就地正法,还算准战事吃紧而你是唯一能驾驶机甲的人,皇室纵然有怒火也不能急着公开处决你。”
“至于高延鑫,你想方设法打压他很多年,让他对你心怀怨恨,推动他站在你的政敌那边搞了很多小动作,你很清楚这人急功近利,一旦东南防线交给他,他肯定会撤换你的人否定你的防御策略,全部按他的抱负施展拳脚,毕竟当年你们两人一起在集训基地做教官,后面你成了万人钦慕的战神上将,而他籍籍名活在你的阴影里。压抑那么多年的人一朝得势,他能一飞冲天吗?当然不能,他只会被一直苦于找不到防线弱点的敌人撕成碎片。”
林鸩拍了两下手掌,“不得不说程喻上将卧薪尝胆了十年,利用帝国派系之间的龃龉一点点瓦解和腐蚀国家的权力核心,真是智谋卓绝胆色过人。谁会想到当初奋不顾身保护皇帝和首相被炸断右臂的上将,竟是处心积虑要毁掉帝国的叛徒呢?别人身在局中对这些隐情不易察觉,但我在帝国溃败后专门分析过,应该猜得八九不离十吧?”
程喻没有接着林鸩的问话做出答复,但心里很清楚,事实就是对方猜测的这样。
毁掉帝国,毁掉机甲,这是他报仇雪恨的目标,更是十年来支撑他在数次痛苦到极限时仍然能活下来的动力。
顾忍风也没说话,因为林鸩那句炸断右臂的话,让他想到这件事正是自己曾经对程喻做出的伤害,他忘不了那天在人潮拥挤的广场,刺杀失败后程喻在最短的时间确定他的方位后看过来的眼神,锋利而坚定的目光,唇齿间声的戏谑,但现在回想起来,里面却还有着他那时并不理解的深意……
程喻并不在意受伤,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帝国把程喻捧为战神,实际上双方却都在演戏,而程喻的伪装技高一筹,他做到了葬送帝国的罪恶。
他付出多少艰辛人知晓,现在是最后一道坎,炸掉这座基地,抹除屏幕里那个仍在继续残酷实验的科学疯子,所有的事情就该结束了。
“程喻上将怎么不说话?还是话可说?”林鸩的音调渐渐转为质问的语气,“帝国给你一展长才的机遇,让你得到万众敬仰的荣誉,你就用叛国的罪行回报你的国家?”
“上将还记得自己21岁那年加入特种作战兵团说过什么?每个帝国军人都会铭记在心的誓言。”林鸩调出帝国军队的宣誓仪式录像。
“我宣誓效忠我的国家,誓死捍卫军人荣耀。”
“服从皇帝陛下领导,严守军队纪律,赤胆忠心保卫国家。”
“不畏艰险,勇于牺牲,愿为帝国战斗至最后一滴热血!”
……
视频里的军士脸色严肃而虔诚,诵读宣誓词的语气铿锵有力,这是许多帝国军人都经历过的庄严仪式,但也是把他们送上不归路的死亡仪式。
顾忍风心里生出危险的警觉,对面有十几个穿戴重型武装的警卫,伊甸园明明占了优势,此时此刻林鸩似乎不该浪费这么多口舌和他们兜圈子。
还都是针对程喻而来,林鸩到底要干什么……
他正想直截了当地反问林鸩,身边的程喻先开口了:“一个国家不是单指政权,也不是单指掌权阶层,而应该包括千千万万的民众。”
“天梯卧底,我完成了国家交予我的任务,任职军长期间,我的部队伤亡率是最低的。内战时其他防线的指挥官利用平民掩护军队行动,而我负责的东南防区从没有这种事。我认为军人的使命是保护国家和民众,而不是延续皇室和内阁,我问心愧。”
程喻说完话甚至踏前一步,“你我之间不死不休,何必多费唇舌,让你的人动手吧。”
话音还没落地,顾忍风的身体已经蓄势待发,他和程喻是最优秀的军人,只需要瞬间的战机,他们就能反转困境跟那些警卫周旋。
林鸩的眼底终于浮出即将绞杀猎物的亢奋目光,“好一句问心愧。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执着于杀死尹安国大将?”
他不等程喻回答又摆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因为临阵脱逃?不对吧。你刚才提到天梯卧底,我忽然想起这个行动当年的负责人正是尹安国。”
“炸毁天梯总部是军方高层批准的行动,你坚称告知你的接应时间是的,你是死里逃生,军部有人要害你,闹了很久查到最后,牵连出尹安国。”
“但我记得结局好像不太让你满意,军事法庭按渎职罪处理了天梯行动的中间环节执行人,唯独没有处理尹安国大将,毕竟是皇帝的亲叔叔,谁敢动他。”
“所以那时就结仇了对吧?真难为你忍了那么多年,费尽心思谋划做局,就是要把尹安国逼上绝路,名正言顺的杀死他。”
“你口口声声为国为民,真是冠冕堂皇,其实你所做的事情只是在公报私仇,尹安国在天梯行动里放弃了程喻,所以你就要他死!
“说起来当年你得罪了大将,要不是参加江济帆的实验,有他护着你,给了你机会驾驶机甲,可能你早就被尹安国的人暗中做掉了,所以江济帆也算你的救命恩人,可你又恩将仇报杀了他。”
林鸩抬起干瘦的指节,模拟枪口对准程喻,“这么一个狼子野心的帝国叛徒,枉顾国家的栽培,枉顾军人的职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他有一秒的停顿,是猎手在击杀猎物的瞬间那种嗜血的兴奋。
“其实你是程阙对吧——你的孪生弟弟程喻为国牺牲,可你却毁了他用生命换来的荣誉!你玷污了属于程喻的一切!”
吐字清晰的名字出人意料地讲破,仿佛声的子弹击中程喻的胸口,迸出看不见的血。
不,是击中了程阙的心,他身不由己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