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跑不掉了吧？”全副武装的铠甲已经重新穿在身上，对方又受了这么重的伤，罗旭此时才感觉自己有了足够的自信。

想不到还可以抓住活口送给林鸩，看来保住自己的地位不成问题了。

程阙跪坐在地上，力的尾巴歪在一边，怀里抱着浴血的顾忍风。在罗旭和警卫身后，巨大的机甲一直发出轰鸣声，还时不时晃动下，显然仍保持着破坏力。

一切看起来是该结束了，他们没有再多的能力反击了。

程阙感到顾忍风的手动了动，他知道那是对方握住了引爆控制器。

这个瞬间他忽然有种解脱的轻松。

生与死随风而散。

爱与恨泾渭分明。

他抱紧顾忍风，在他耳边轻声说。“有你陪着我，有这么多人给我们陪葬……”

“这辈子值了，风子，我——”

后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罗旭背后的夏娃忽然举起手臂，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机械咆哮。机甲面部的巨型电子眼发出紊乱的光芒，但拳头毫不迟疑地砸了下来。

“喀嚓……”迸裂的金属碎片，喷涌的鲜血，翻飞的碎肉。

罗旭目瞪口呆，顾忍风忘记按引爆键，连程阙也感到不可思议。

人驾驶的机甲竟然砸扁了罗旭身边的重装警卫！

“轰隆隆——”夏娃抬起拳头，手臂横扫罗旭，直接把警卫队长击飞了十几米，他步枪也被强悍的力道震得脱手了。要不是罗旭身上有重铠防护，他早就变成一滩肉泥了。他屁滚尿流地刚爬起来，夏娃一只大脚又踩了下来。

“操！机械故障了吗？”罗旭吓得拔腿就跑，边跑边扯着破锣嗓门嚷嚷，“林所长！你他妈在干什么？！你的机甲发疯了！！”

夏娃一脚踩空，竟然不肯放弃，像个喝多了酒的醉鬼，摇摇晃晃开始追罗旭。

八米高的移动堡垒和相比之下跟黄瓜差不多的小人在广场上一追一逃。机甲的动作僵硬笨拙，但目标鲜明地指向罗旭。这场面十分怪异，但程阙可不会放过绝佳的机会，他轻轻拍了下顾忍风的后背放开他，身形灵巧地追上去。

罗旭从没和机甲对抗过，光是看看这个大家伙他就心胆俱裂，为了加快速度他不停打开身上的重装铠甲，一块块防护板掉落在地上。他感觉身体越来越轻盈，速度越来越快，马上就能跑到通道大门了！

只要能进去，夏娃会被挡在外面，他就安全了！

眼看就要脱困，就在这时程阙冲出来一个滑铲，正踢中罗旭没有护具的小腿。异宠的身体擦着地面滑出四五米，罗旭措手不及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咕咚！”夏娃的大脚再次跺下来，覆盖了罗旭的身体。

好几缕鲜血溅射在地面，夏娃碾了碾巨大的机械脚才抬起来，脚底和地板之间拉出数的血肉黏丝。罗旭已经成了一块人形肉饼。

巨大的机甲对旁边的程阙视若睹，转身踉踉跄跄走向另外两台机甲。

“轰轰轰——”夏娃又发出咆哮，像是愤怒的控诉。

它挥舞机械手臂开始捶打那台暗红色叫该隐的机甲，仿佛一个巨人在殴打另一个巨人。很快该隐身上的拘束锁被夏娃拆掉。没有能源的机甲身形委顿，比夏娃矮了不少。夏娃干脆一个头槌砸向该隐，直接把该隐的脑袋碰断了。巨大的机械头掉到地面又滚开，程阙和顾忍风都明显感觉到地面震动了。

夏娃蹂躏完了该隐，丢开残破的机甲，又去踢亚伯，它的动作越来越疯狂，几乎法控制了。蓝灰色的亚伯还没有完成机械组件，胸腔都是空的，比该隐更加好拆，一碰就散架了。夏娃似乎没过瘾，继续拆那些巨大的钢铁支架，轰隆隆的响声震动整个机甲广场，夏娃好像不把基地拆空就不肯罢休。

程阙回到顾忍风身边，特战队长已经给自己包扎伤口止了血。两个人交换目光，心里都惊疑不定。但他们都认为既然解决了广场，现在必须尽快截住林鸩。程阙扶起顾忍风正想溜走，夏娃再次转身看向他们，电子眼里光芒忽明忽暗，它的双臂垂下来，似乎能源终于要枯竭了，但它仍然向着两个人的方向走了几步。

机甲太庞大了，仅仅是几步距离它就接近了程阙和顾忍风。

两个人屏住呼吸，现在凭他们的状态跟能自行活动的机甲对抗，显然胜算是零。

但夏娃却不动了。机械轰鸣了一阵，它忽然倒向地面，前额在地板上磕出一个陷坑，四周尘土飞扬。恐怖的作战兵器竟然变成一具僵死的废铁。

“你上去看看。”顾忍风找了个地方藏起身形，示意程阙探查下情况。

“那你要小心。”程阙松开他，谨慎地靠近机甲，确认它彻底没有反应，才顺着装甲板再次攀上夏娃的背部。

他立刻明白了机甲能活动的原因。

驾驶舱的门被打开了，里面传出诡异的血肉摩擦声。

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程阙小心地接近舱门，终于看到舱内的情景。

是瞬影！

几乎辨不出他的面目了，只是靠那一头脏辫发型才让程阙明白他是谁。

驾驶舱内充斥着蠕动的神经触，像一头深海的巨型章鱼，数的触须直接插进人体，从四肢到胸背，再到大脑。血淋淋的画面触目惊心。

程阙以前驾驶亚当时，神经线也会从四肢和头部接入，但那时还没这么恐怖，他的耳后有个人造接触口，神经线不会爬满整个脑袋。

而现在，显然林鸩在这条疯狂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为了最大化榨取驾驶员和机甲的连接效率，夏娃的控制台已经完全变成异种生物改良体。粗壮的神经线比过去翻了几倍，并且以野蛮的姿态完全包裹了驾驶员。

太可怕了。这种兵器如果能量产，绝对会让人间化为炼狱！

“瞬影！你怎么样？”程阙判断那些神经触还跟瞬影有连接，不会暴起伤人，他一点点靠近对方。

“……”过了好一阵，瞬影似乎才恢复点神志，他歪了下头，看到程阙关切的面容。

他的七窍都在出血，眼角流出鲜红的泪痕。

“别靠近我……”瞬影发出虚弱的声音。

“你怎么回来了，出去平安活着多好？”程阙知道对方没救了，内心涌起悲伤的情绪。

“我姐姐不在了，为她报仇就是我活着的唯一动力。”瞬影笑了笑，“谢谢你们，我看到你们一直在战斗，可我帮不上忙……”

“还好，这台机甲居然能被我操纵，一定是姐姐在冥冥之中配合我……”

程阙试图解开入侵瞬影身体的连接线，“别说了，我先把你救出来！”

“住手，我不想离开姐姐。”瞬影制止了他，神经触受到牵制，更深地向瞬影的血肉里蠕动。

“我要死了，但没有遗憾了。因为有你们，这里才能毁掉，姐姐才能解脱。”

瞬影长出一口气，“你们快跑吧，一定要活着出去。我下来的时候看到林所长在十一层，那一层应该有撤离通道，别放过他……”

“他以为地鼠都是低贱的生命体，却想不到他制作很久的机甲，苦苦求不得的驾驶员，都是地鼠，他真可怜呢……”

“还有，你跟那个人，你们两个互相喜欢吧？”瞬影忽然笑了。

垂死的笑容却带着温和的善意。

“我祝福你们……”这是瞬影留下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