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青蛇从湖中掠水而来,眨眼间便化为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皮囊好看,称得上倾国两字,她一把抱起白净少年,鹿谣儿这才发现,那少年双腿木然下垂,毫无知觉。
竟是个残废。
少年并不介意鹿谣略失礼数的打量,坦然笑道:“本想这次,留着你在这儿多呆两日,于你的心病也大有益处,可你似乎不愿与某相处太久,那某便不留你了。”
“阿与,有些事情不是你忘记了,只是暂时想不起来罢了。”
说罢女子剐了鹿谣儿一眼,抱着少年踏空而去,直直飞入云雾之中,那楼阁通天,太远太远了,鹿谣也看不清楚他们降于何处,只是心中想到,樱阁不过区区七层楼,神纪乌娜塔修入天庭,最后也难逃一倒,到底是自己白日做梦,看眼前架势,此阁怕是无边无际,只要想象力未曾穷尽,便永远没个头。
樱阁六楼和七楼加起来只住了七个人,六红将加上一个白王,能住得了多大的地方?
鹿谣儿四处张望,方才起就口渴得紧,来到那池边取了一捧清水饮下,倒是清甜,从没喝过这样的湖水,带着一股子香气。
天忽然黑了,妖风使湖水掀起暗潮,湖面波涛汹涌,那些彩色的鲤鱼们都躲在湖底瑟瑟发抖,不敢再像先前那般欢快顽皮。鹿谣抬头望去,天黑漆漆的一片,层次分明,像鳞像甲,漫天飘落的寒樱随风狂舞,好似一场盛大的悲歌,花瓣掠过鹿谣脸庞微微一疼,鹿谣儿先是看见一对蓝色的眸子,不由得心惊。
周遭的空气迅速撕裂,在结冰之前,坠崖之人看见黑色的天空睁开了赤红眼瞳。
……
好大的雨。
鹿谣儿猛吸一口气,整个人如同剥皮抽筋般从梦中脱离,眼前一片白雾,看不清任何东西,只听见耳旁有人语气无奈道——
“你小子倒是好福气。”
一阵莫名的香气袭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对妙目,两人贴的极紧,吓得鹿谣儿身子后仰,赶忙缩回脖颈,这才看清眼前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容颜娇嫩,圆脸蛋,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低垂,一身刺绣红色开衫,华丽,却又有点说不出的邪门。
此时她瘫在地上,微微张开眼,一对眸子蔚蓝蔚蓝的,很是灵气,可鹿谣儿望着那深邃的蓝,莫名心惊,有一股从未有过的惊慌,让鹿谣儿想离她远些,而且她的头发……
“白发……”只有妖,才会有这种发色,鹿谣儿摸向腰间,却发现空无一物。
那少女与鹿谣对视,她似乎中了毒,软在榻上没有气力,只是使了个眼色,一旁站着个中年胖子,哭笑道:“让阁主和姑姑知道,一样活不成的。”
少女摇了摇头,中年人只好连哄带骗说了好些好话,这才让少女缓缓闭上眼睛睡了过去,鹿谣儿不解,往常睡醒头疼的厉害,这次倒是一反常态清爽许多,大概是没梦到那些心叶树和漫天洪水,也没管劳什子礼数,将那中年人上下打量一番,这人脸上有伤,脚步虚浮,嘴唇隐隐发白,显然也中了毒,最奇怪的是,这胖家伙屁股上有一条尾巴。
也不是人族?
鹿谣收回目光,若放在三年前,想必要吃上一惊,可惜这三年里替雀庄办事,跟着刘大将军学了几手不值一提的祓魔法术,加上师父留下不少外族的书,倒是把那些所谓的忌惮削去七八,阿福看鹿谣儿只是盯着自己的尾巴瞧了一眼,并没有出声作怪,倒是有了几分好感,提醒道:“变天了,城中不安生。”
鹿谣抬头望了望门外,阿福接着道:“途经此地,小姐见你晕厥在路边,起了善心救你,你乖乖待着,别动歪心思。”
鹿谣儿点点头,不卑不亢,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问道:“你们在朝歌做什么?”
阿福瞧他一副不怕死的模样倒是好笑,咧嘴道:“你小子可以猜一猜。”
“估计是逼婚吧?”鹿谣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
“说书的都这么讲。”
鹿谣看了看阿福渐渐生出白毛的手臂,问道:“不打紧?”
阿福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性命倒是无忧,冷热夹替不甚好受,我听你声音沙哑,别是也中了招,这毒乃自家产物,我们没事,你们人族受了丢命的,这有解药,吃一粒便是。”
鹿谣服下一粒,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
记忆回到那晚城南,老乞丐与之后的青衣人分明不是常人,若真是绝望势力,那他便猜的没错,飞剑杀人的约莫是个幌子,那晚碰见的刀客才大有玄机。
刀客……
鹿谣的记忆中忽然闪现出一个画面:是那刀客立在风雨之下与自己对峙,没有抽刀,而是缓缓揭下了面罩……
“呃……”鹿谣突然捂住后脑勺,疼痛难耐,额头上青筋暴起。
鹿谣儿缓缓起身,引来阿福警惕,平淡道:“晕厥前,我曾执刀杀人,那人实力远胜于我,本没做活命的打算,此刻站在这儿,不管你何族何类,鹿谣儿自当相信是你救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若不信我,动手杀我便是。”
阿福眯着眼睛,浑身的黄白毛发全数炸起,模子神似白猬,又疑又惊,望着少女额头上的汗珠,叹了口气,终是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