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于昨日更新,结果和好友小宴两人BT了很久,竟然花了大把时间在这个短篇上,因为甚喜这样的开头……于是就……纠结了……大家鄙视我吧……以后有时间,写成长篇的,男主就叫做杜衡,女主就叫做花解语,大家说可不可以?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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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衡喜欢在雨后喝点小酒。
桃竹居的新桃佳酿就不错,带点清明雨后的清爽,入喉生凉,满腹的秋意。
眼里屋外一片无边无际的细丝,缠mian悱恻,让脂粉味颇浓的江南多了点寒江冷山的郁柔孤傲。冷冷清清的,都化作了舌尖那一点微甜微苦的酒意。
行人甚少,青石板路上跌跌撞撞的几只野狗,被雨一淋,都夹着尾巴躲到屋檐下去。从窗台上远眺,离了一片平整无人的街道,不远处就是朦胧似美人的秋娘湖。
湖面极其削瘦,状似时下最盛行的芊腰美人,粼粼剩其骨,薄薄见其肤,雨一盖,竟然平添了几分鬼气。
湖面上一尾轻舟飘荡,忽起忽浮,隐约听得隔壁勾栏院里袅袅娜娜的唱到:
“世间有此女子,岂不是施朱太赤,施粉太白?端的是腻胭脂红处红如血,润琼酥白处白如雪。比玉呵软且温,比花呵花更别。若不是嫦娥降下瑶宫阙,尘世里怎遇这活冤业。”
“他把我先勾拽,引的人似痴呆,哉和他四目相窥两意协。好也风召他生的有芙蓉面,桃花颊,说不尽他百般娇千般艳冶。
官人,你看她眼似明星,眉如秋月,生的庄庄重重,定是一个好女子!
你道她点星眸眉湾秋月,怎知她不庄重时节,可也有玉簪横云鬓偏斜。”
绵绵情爱,丝丝挑逗,惹得人眼儿急心儿跳,恍惚地将这靡靡之音收摄入耳,做了心里潜藏的一缕暗绪,也升腾了些许热意长情,稍稍能抵挡晚来秋寒。
“杜先生,一人喝酒呐。这鬼天气,还不如回家抱娘们去!不过看您身上的穷酸样,也就只能听听小曲,看看隔壁的姑娘,沾点味就得了。”张大厨从后院里收拾了出来,魁梧身材,笑起来满身匪气。若不是习得一手号称是江南一绝的美味——汾河鲜,光凭着他的长相,早就被杜衡,杜大老板一眼瞪出城去了。
“我还道今早为何枝头乌鸦叫,原来是你这张大粗来触霉头,尽要搅人雅兴。”杜衡靠坐在窗旁,一身淡青色的长衫,白边青底的方巾,他虚捏酒杯,沾了沾唇,眼神还勾在湖的另一头,说话间也少了几分力道。
张大厨却是大大咧咧的撩袍坐下,鞋子一脱,光着臭脚丫,盘腿坐在一旁,不时还揉揉自己身上发痒的地方,“说你酸,你还夸自个人清高。也不看看全城内,有几个读书人碰这赤铜真金的活计?还不是看行商的有贱气,上不得台面。”他抓起桌子上的酒壶,直接往嘴巴里浇水般灌了几口,不甚满意的咋咋嘴,淡,一点烈性都没有,淡的人嘴里都能养出鸟来了。“我说,杜先生,你好好的教书先生不做,做一个下等的卖酒卖肉的商客,你咱就那么看得开?难不成因为身上没带钱,被隔壁的绿花红花刺了几句,扔出来过?”
杜衡的好心境被他胡搅蛮缠的闹了一番,短时间是无法做个安分人了,无奈回过头,认真的盯着他,“你多心了。莺莺燕燕的,聒噪能比麻雀,稍不留神,就能被饶了定性,乱了分寸。你当我是那样下流的货色?”
“三句不离本行,人家书生哪,开口闭嘴都是子曰孟曰的,也就你,货色啊,斤两啊,赊账啊……臭,臭,实在是臭!全是铜臭!”
杜衡干脆不去理会他,反正雨天客人少,也就随他闹去了。他看了看隔壁楼上花枝招展的女子们,微笑着点头示意,在她们窃窃私语笑的群花乱颤时,不动声色的把眼底鄙夷的目光移开。个人有个人的日子要过,他虽说不上是伪善,但大抵也是看不起皮肉买卖的货色,朝迎晚送的,勾算着金帛银钱的,能有几分真情。
更何况……过尽千帆皆不是!杜衡眼神一暗,很快,又平复了一脸的无痕。
张大厨的眼尖地胜过雷公,只一瞬就看的了杜衡心里的念头,他也就无声笑笑,不理会。东家最怪的地方,就是这性子,好像看什么人都好,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偏偏实际里是个固执执拗的人,看不惯的就藏起来,不会坦露言表,偏偏偶尔要是漏一眼,还真能气死人。
杜衡远远的看去,见到那一叶轻舟越荡越近,像是从一副水墨画里飘出来的一笔写意,不紧不慢的,携带了满船的芙蓉,横七竖八,沾水带雨的,把湖中的一点娇嫩稚粉随心所欲的带到了岸边。映着一排的黑瓦白墙,小小一舟清水芙蓉,令一方天地都躲了些说不出的清雅。
杜衡骨子里的书生意气顿时被酒性撩起,捻着一竹筷,敲击着窗沿下随手可触的瓦片,叮叮咚咚的作响,在雨里在风里,煞有韵味。
“霖铃秋雨打空阶。人坐益清齐。门掩小蓬莱。怕有客、寻真到来。楼头碧远,山眉青小,口树挂苍苔。且莫写离怀。看隔水、芙蓉正开。”
当的此时,一片寂静里,听到朗朗诵读声,若有读书人恰好路过,怕不得要羞煞面额,掩脸寻地洞钻去躲着了。这样的诗词竟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所做,还不要气死高居中堂的孔老夫子。
杜衡也正得意时候,勾了一缕笑意,听满楼的莹雀门安静了,只传出花魁安怜怜逐字逐句的清唱声,字字珠玉,委婉清脆,拔到了高处,轻不可闻的颤抖着,凝成了一根细线,袅娜地探入耳根深里,等到落下时候,才激得满心池的涟漪四起。
只凭如此唱功,若是没了花容月貌,亦可成一代大家。偏偏入了红尘,沾了风月,就不如水上浮萍,足下青泥了。终究是落了下乘,女子,女子,真个成了如花美眷,少了那些生就的家世,到最后,也难得一个‘好‘字。
舟上下来一个麻衣姑娘,挽着长袖,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脆生生的像是刚出水的菱角肉。她调笑似的对唱起调,嗓子不甚圆润,但是佳在一个清爽,难得的是作词颇有闲逸。
“兰舟小。沿堤傍着裙腰草。裙腰草。年年青翠,几曾枯槁。渔歌一曲随颠倒。酒壶早是容情了。容情了。肯来清坐,吃茶须好。”
“兰舟小。一篷也便容身了。容身了。几番烟雨,几番昏晓。出桥三面青山绕。入城一向红尘扰。红尘扰。绿蓑青笠,让渠多少。”
后面一词却是个老翁出来喝道,银发白须,鹤颜鸡皮,唱腔里沙哑有力,一拉长就成了农家水乡最实在的渔歌味,上扬而鲜活,仿佛是从东海烟波中生腾出来的一寸黎明,用凡尘里的酸涩甜苦味纠缠旋绕,酿成了这一声声、一句句的超脱感,让人聆听后满心满脑的欢喜愉悦却心心念叨的仍是红尘。
杜衡死死盯住两人,手指紧握,几乎不能呼吸,他觉着喉咙酸苦,内心里罩着纱帐般的闷,不过两个字,哽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的,难受至极。
就看的渔家父女放下篓子,摆了一地的莲蓬,然后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从挤挤满满的荷花堆里,又掏出了一筐的果条干物,小心摆弄开,就笑盈盈的唤开了:
“查梨条卖也!查梨条卖也!春兰秋菊益生津。金橘木瓜偏爽口。枝头乾分利阴阳。嘉庆子调和脏腑。这枣头补虚平胃,止嗽清脾,吃两枚诸灾不犯。
这柿饼滋喉润肺,解郁除焦,嚼一个百病都安。这荔枝红蠲烦养血,去秽生香,长安岁岁逢天使。
这查梨条消痰化气,醒酒和中,帝城日日会王孙。查梨条卖也!查梨条卖也!”
老翁叼上一只老水烟,盘坐在船头,吧嗒吧嗒的抽几口,动几下身子还要想办法护住身旁的荷花莲蓬们,若是不耐烦了,也不见他什么举动,就听见麻衣姑娘娇声叱道,“好爹爹,你要是狠下手,敢伤了一花一叶的,今晚上就别想有蟹黄烧酒下肚去,枕着你的破烟斗自过自的吧。”
“好没心肠的丫头!”老汉瘪着嘴,咕哝几句,还是伸长胳膊一勾,耍杂般将看似将倾的花叶重新拉了回来。只是一个七尺老头,半缩着坐在花团锦簇里,委实的逗人发笑。
张大厨就大笑出来,指着老头儿,摸着眼角的泪星,拍桌子道,“这破老头,都大把年纪了,还压不住他家一个小闺女。哈哈哈,花老头,头上花!笑杀我也!”
花老汉人老耳朵可不老,一眼横过来,刺透了蒙蒙雨雾,遥遥对着楼上骂来:
“我呸!你这个不长眼的杀猪刀,一身肥膘半身油,上了花楼也被人家姑娘滚出来的,还笑你家花爷爷!”
“死老头儿,你家闺女还生嫩着,别放屁不当屎,尽是黄荤!都是半个进棺材的人了,出口都是窑子花楼的,你不丢人,我还丢人呐!”张大厨是什么人?一口骂倒三江镇,无有泼妇敢出头的大杀四方,一个小老头,还不是手到擒来。他嗓门一张,咧嘴一笑,大板牙在楼上忽闪忽闪的,好不嚣张。气的花老汉吹胡子瞪眼,奈何被荷花埋了出路,无法杀将上来。
“张大叔,听你嗓门,想来是红光满面,意气奋发,也不照料一下侄女的买卖,尽顾着坐在楼上看热闹,好不羞!”麻衣姑娘戴着一顶斗笠,站在岸边的一株柳树下,垂柳丝韬,如美人情思纷纷扰扰的浮动着,又恰似一帘翠纱,悄悄的收了一角,俏生生立出一个水清芙蓉香的女子。
她的面容被柳条遮住大半,除了稍露的手腕白的明晃晃的之外,并无其他出俏的花样儿。不过远远看去,这个女子站在树下就有着满船芙蓉的姿态,亭亭玉立,脉脉生香,挺的笔直的脊梁不会让人感到锋利尖刻,反而因为她低下头,侧着脸的举动,显出一种收敛的温柔。
说到底,不过是情人眼底出西施,才让杜衡看着她时觉得眼里酸心里甜的,平素骄傲的一个人愣是只能站在窗口,隔着雨帘偷偷的看着她。
“这样的天气,你也花的力气出来做买卖。我看不像,倒像是你贪爱一湖的芙蓉花,见近了城,干脆架着你家老头随便来打发时日的。想瞒着你张大叔,嘿嘿,除非天上落下个乌金来!”张大厨大嗓门一吼,声音虽大,但是作怪十足,不伦不类的调子惹得麻衣女子弓着身,笑出声来。
杜衡却知道,那女子必是笑出了泪花,一时受不住,用手撩着袖子擦着,一双眼睛想来也是沁亮沁亮的,比起山水打磨的黑玉还要灼眼。她笑起来时,嘴角会往鼻翼处深深弯进来,像只小兔子,露出前排的白牙,眼角眯起来,尾端会有一些小小的细纹,眼神柔柔的,一圈一圈荡开,如昙花初放,一瓣一瓣皆是一种细蕴的秘密。这个时候,她必然是心情愉悦,最好说话。无论怎么样羞涩的情话,她都会含笑听你说一遍,然后那般大大方方地,凝视着你的眼睛,一次一次的,变了调子说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