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三郎道:“我从未这样想过。但听上去……公子已经在反过来埋怨我?”
卓御风冷笑道:“难道我不该埋怨你吗?在你接手那个炒饭摊位之前,我告诉过你什么?你还记得吗?”
此话一出,尤三郎的身体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跟着一震。
若是荆何惜还在这里,大概也能在此刻恍然大悟,认出尤三郎的身份,当然,内心还会存在些许疑虑。
因为在荆何惜与卓御风进入端阳城后没有多久,他们就在距离雀鸟集油茶铺几十里外的炒饭摊位驻足停留过,当时两人之间,还因为炒饭摊位的老板拥有微弱的法力而展开过讨论。
只是那时荆何惜始终不认为这个炒饭摊位的老板是个两只脚都步入了新仙道修行大门的成员,从对方的法力波动来看,那微弱的能量,也的确像是个半吊子,连新仙道的第一修行境界仙台都没有达到。
至于此刻的尤三郎,若是洗清身上的污渍,换上街头小厮的打扮,的确能与荆何惜记忆中炒饭摊位的老板的身影进行几分重叠,可他们的修为似乎并不对等。
正处于卓御风观察视线当中的尤三郎,虽然穿着的衣衫很是破旧,并且还带着沉重的镣铐枷锁,可他的境界,却是至少到了仙府境,与现在荆何惜同为新仙道修行体系中的第三境修士。
这一点,从他连续几日水米未进,可依旧能保存下完好体力的方面来看,足以得到部分体现。
但真正可以令人确认的一点,还在于他体内的法力在身上的镣铐留下了一道特殊的印记。
这算是不经意间留下的能量印记,外行人固然看不出门道,可内行人却一定看得出。
……
不过此刻,卓御风真正在意的明显不是这些东西。
他的目光看向尤三郎,仿佛要形成一道全新的枷锁,被这样的目光笼罩,尤三郎也是明显感到有些不自在,只能暂时放下心中的疑虑,硬着头皮说道:“公子之前所言,我当然记得。”
卓御风道:“那你现在就当着我的面把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全都说出来,并且一字都不能差。稍有差池都会改变我对你的看法,也会影响我对你的最终决定。”
尤三郎道:“当时公子你说的是让我仔细观察跟你一同前来炒饭摊位的江湖刀客,并且让我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记住这名刀客的身形相貌,等空闲的时候就绘制出他的画像,封存半年左右,这个画像便有用武之地。在这期间,我也不需要思考其他的事情,执行其他的任务,只需要继续坚守在这个炒饭摊位上,每天面对形形色色的客人,尽量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将不娴熟变得娴熟,将伪装变得不像伪装……这样就算是最大程度地完成了公子你交给我的嘱托。”
卓御风道:“听上去的确一字不差。可惜你将这些话记得很清楚,真正做起来却没有到知行合一……这种行为可比左耳朵进右耳出,压根不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更让人感到恼火。”
尤三郎叹了一口气,接着却道:“但公子脸上并没有生气的情绪。”
卓御风冷笑道:“这难道不是最可怕的吗?一个人真正生气的时候,脸上反而看不出生气的情绪。若是他甘愿把这种情绪对外人表现出来,那很可能说明此刻他心中的忍耐并没有达到极限,仅仅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威慑对方,告诫对方适可而止。这一点我在之前同样对你说过,只不过是在不同的时候。”
尤三郎道:“我同样记得,只是方才觉得现在还不到回忆这些东西的时候。”
卓御风话锋一转,又问道:“那么事实证明,我所告诉你的这些话是对的还是错的?”
尤三郎想了想,还是回应道:“当然是对的。”
卓御风道:“可在这个过程当中,你的某些作为却让我感觉是错的。”
尤三郎脸色一变:“我有些不太明白公子你在说些什么?”
卓御风道:“你不是不明白,而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又或者说做了事情却不敢承认,这是你身上我最讨厌的地方。如果是一个陌生人在我面前表现出这样的特质,我虽然也会感到讨厌,但脸上并不会发怒,嘴上也不会唠叨,反而会露出一丝微笑,事后我也不会跟他计较什么。因为我知道陌生人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怎样的。他有什么样的特质?有什么样的经历?我只要在旁边随便看个一两眼就足够了,不需要过多干预。就好像这棋盘看似广大,可能落下的棋子数量也是有限。如果我致力于把见过的每一个人物都变成落在棋盘上的棋子,就算我的能力不会因此提前到达极限,这棋盘的位置也会提前被填满。如此一来,某些关键的棋子反倒不能起到关键的作用。这些道理你明白吗?”
尤三郎道:“我只能明白一部分。”
卓御风道:“也对……因为你本身就是一个只有小聪明而没有大智慧的人。也只有你这种人才会自作聪明,并且在自己以为称心如意的时候,很可能搬起石头砸向自己的脚。”
尤三郎的嘴角忽然泛起苦笑:“与公子的大智慧相比,不只是我,很多人的算计都只能算是小聪明。这一点,我想自己并没有说错。”
卓御风的口中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接着道:“这天下的人很多,对我而言,陌生的人也比熟悉的人要多。所以他们究竟是有大智慧还是小聪明?我并没有那么关心。但是你不一样,你也应该知道自己不一样。”